黄沙镇家属楼建好后,还有一些修路建广场等小工程,马老妮到镇里找到李书记说,他想承包这些活干,他说他的承包只是承包责任,就是有了质量和拖工的问题他包下来,至于经济的老板他说他只是代表,也就是说,他带领村组里的人一起包下这个活干,总预算多少钱后,大家公开购料,明白出工数量,平均分利润,没有老板和打工之分。傅满屯听他如此说,觉得马老妮这种做法很好,当场就同意跟朱书记汇报一下,让他留下电话号码,明天就通知他开工。
之后,凡是镇里有什么此类小工程,傅满屯总是第一个想到他。当然,马老妮又成了村里大家更信任的代表。年终时,镇里为了鼓励这样的联户代表,选出一批优秀代表人士,给他们发了自行车,而马老妮的自行车,却一直放在堂屋里最显眼的位置不舍得骑,还逢人就说:“这是他最贵重的奖品,看着它就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他不再当刁民,而是要做一个新时代新农村的主人。”
就是马老妮所住的马丁堡村,一直是一个矛盾丛生的村组。多年的村务不公开,使群众对干部抵触情绪越来越大,凡是村里要求办的所有公益事,群众不管是否对自己有益,一律持反对态度,长久以来干部也看不惯群众,有些事能瞒就瞒,实在不能瞒就简单说一声,村里的账务和政务不可能透明和公开。
村里所属的一所小学,因年久失修,多数房屋倒塌,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学生,几个班挤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村支两委多次召集群众开会,想修缮教室,不是叫不来人就是招来一片辱骂声,此事一直拖着得不到解决。2007年6月后,联户代表们都开阔了头脑,回家分别和自己联户的家庭法人们遊说道理、讲事实,终于做通了全村所有人的工作。他们又一起找到村、支委,再推选代表到镇里汇报想法,要求把小学重新选址,建成一所新型的好学校,他们愿意不拿报酬,分别担任起管理工程和监督财务的工作,公开招标施工队,请专业人士验收工程质量。
施工的过程中,他们分工明确细致,建筑材料的质量和数量把关严谨,运送土方有专人查点车辆的满浅和数量,群众看着高兴,村干部们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桥头村位于黄沙镇西北,人口2363人,耕地2212亩。桥头村由十字路、朱庄、杜桥三个自然村组成,分为7个村民组,村组干部共16人,党员64人,家庭代表503人,联户代表53人,村民监督员7人。主要产业为农业、运输业、商业,2009年人均收入8350元。
桥头村六组,在2004年的时候,把村西的一块低洼地承包给了本组村民乔胡刚经营,承包期为10年,乔胡刚当即就交齐了10年的承包费。该地块系以前政府号召建大棚时,作为马小岭等七户的补偿地,一直由他们几家耕种着。此时,按政策规定补偿还没有到期,马小岭听说组里又把地转包给了乔胡刚,他们就拒不退还出此块土地,这七户也很生气,明明离说好的期限还差两年呢,怎么一换领导班子就把前任的话作废了,虽然没签书面文字,一个村里住着大家红口白牙怎么能不算话呢,于是他坚决不同意退地。有马小岭带头,大家谁也不自觉让出土地。乔胡刚与马小岭之间产生了争地矛盾,到季节后,争抢种粮食时就引起双方多次殴打,还有人被打成轻伤。马小岭是原来村组的组长,多少懂得一些法律法规,就以他为首告到三镇联合的郑庵法厅,法厅怎么也调解不成,第一次厅审后,法厅就把土地种植权判给乔胡刚,自然是马小岭等输了。马小岭他们不服就上诉到中州市人民法院。二审下来,改判马小岭等七户胜诉,乔胡刚又坚决不服,逐向豫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诉,拒不执行中院判决。县执行厅也下到村里几次,因为土地不是物品,无法执行到位,不可能拿来拿去,法院人一走双方还是谁抢谁种,又发生了两次殴斗,矛盾如山峰之火,越燃越旺。镇、村两级干部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破了嘴皮子也协调不成,成了镇、村两级干部的心病,双方还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一到耕种季节就争相耕种该块土地,谁抢谁种,遇抢必打的僵持局面。
2007年联户代表在全镇大力实施,这些不拿工资的代言人,积极参与到村务里来,对于村里的经济和群众之间的大事小情都十分挂心,他们纷纷走家窜户,设身处地的跟每一家人谈心。吴有名是桥头村文化层次稍高一点儿的联户代表,他来到马小岭家,也不说什么事,手里提了两瓶酒,只说想跟马小岭整两杯。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吴有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名,有什么为难事吧,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想点办法?”马小岭关切的问道。
“我这事儿啊,说大就大到天上去了,说小呢又小的像芝麻粒那么大点儿。可它一直在我心里硌着,使我日夜不安,那真叫一个难受啊!”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事啊,又大过天、又小于芝麻的,有那么玄乎吗?”
“你还别说,它就是这样玄乎。”
“到底是啥事啊,说出来让哥听听。”
“其实是俺家的弟兄之间有点儿矛盾,爹娘管不了,兄弟调解不成,他们俩见面就打架,你说这事让我闹心不闹心?外人看笑话先不说,这兄弟们成天打打闹闹总归不是办法。就是说破了天,大家还是兄弟,是是非非,本来就在各自心里,法院也好,父母也罢,都代表不了每个人自己心里的那杆秤。这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说人家容易到自己做就难了。”
“咱们一个庄里住着,我怎么没听说你兄弟之间有矛盾,还经常打架的事儿啊,你没喝多怎么就说起来醉话来了?”
“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故事,说的是清朝的礼部尚书叫张英,他虽在京城做大官,却要求家里亲戚非常严格,不许以他的名义做任何超常理的事儿,家里的兄弟们,也都很本分,从没给他惹过事端。有一年,他老家重新修缮房屋时,工人为了整体尺寸就多占了住家闲置的三尺宅基地。不料想邻居发现后非常生气,非要求他家快建成的围墙拆掉退出三尺之地不可。因为两家都是当地的名门大族,谁也不想丢这个面子,张父就坚持不拆除,于是,对方就告到了县衙。这时候,张父修书一封发往京城,希望为官的儿子能跟县太爷说句话,打赢这场官司。尚书大人接到家书后,莞尔一笑,立刻回信给父亲:
千里修书只为墙,
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
不见当年秦始皇。
张父看了儿子的信后,立刻让人拆了西墙,并且还在自己的宅基上再让出三尺给邻居。邻居听说张英的这封家书后,也重新修缮房屋,遂仿效张家又让出了三尺土地。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成为难得的好邻居,于是,就留下一条开扩的六尺巷道。一时间,两家相好的做法被传为美谈,如今北京的老城里,还留有六尺巷这个名字。”
“这个故事我也好像听人说过,不过没你说的这么具体,要说也是啊,争来斗去,到头来谁的也不是,生不带来死带不走,何必呢。”
“嘿嘿……大哥说的对极了。”
“我怎么觉得你笑的不对啊,又像话里有话啊?”
“大哥这么聪明,还用我多嘴吗,今儿,我是借助酒劲给哥讲故事呢。”
“我知道了,你家根本就没有兄弟打架的事儿,你是借用他们教育我和乔胡刚之间的事来讲故事,如今你是联户代表了,虽然不拿工资不是在册的官儿,却也是能在村里说上话的角儿,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中了,老弟这才开会学习一次就这么有觉悟,长这么大的见识,你行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骑虎难下啊。说出去是我为7家代表被起诉的,你是最清楚最知道的,哪一家又能全听我的呢?你今天的故事我懂了,也理解你和全村人的心情,上级干部下至乡邻,说白了谁也不愿意我们一直这样打下去,事情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说到底大家脸上都没光,我为这事也是日夜烦心,今儿就给你个面子,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以后就不再僵持了,大家都不容易,总是箭拔弩张像几辈子有仇似的,多那一点地也发不财,原本那儿的洼地也不怎么长庄稼。只要你说服了他们六家我同意麦收后就让出土地。”
“还是大哥宽容大度,来,再干一杯。有首歌里唱的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一个村庄要住一辈子呢,咋着也得是上辈子修了四五十年的缘分吧?呵呵……”
“你个贼精的改成啊,哈……”
“干!”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而快乐的响声,笑声也传遍屋里的每一分空气中。
在马小岭的带领下,七家人在麦收后都自觉的不在耕种哪块土地,有人家种的树木,也在麦收的二十天之内全部处理干净。至此,一场打了四年,告了四年,全村组都跟着僵持了四年,让村、镇两级政府头疼又棘手的纠纷案,就这样迎刃而解、化干戈为玉帛了。
也是桥头村的七组里,家族势力非常严重。李秀清为代表的一派,和王军峰为代表的另一派长期处于对立之势。两派人口力量均衡,谁也不弱谁,谁也不让谁。
2005年8月份,中州创新实业有限公司入驻到该村,开始时,大家当然都同意了这家企业进来,当人家开工建设清理附属物时,两派意见大不一致,有的说赔的青苗费太少,有的说赔偿不公平,有厚此薄彼现象,清到谁家的地方时,他所在的家族都一起站出来添乱,总之,从表面上看,两个家族仿佛是合在一起阻挠企业施工。其实是各有各的说道,都想多占便宜又想让对方吃亏,这样的拉锯战扯来扯去就使得企业无法施工。无论村里怎么做工作,他们就是互不相让,各为各派利益,两派由争吵不断再发展扩大,最后因为赔偿一棵树,双方各执一词,各自找出证人说属于他们所有,为此导致械斗伤人的惨痛局面。
从此后,两派更是明里打暗中斗,长期僵持,李秀清代表的一派男人多拳头硬一些,动不动就拳拳相对,三句话说不好就有人大叫着要打架。王军峰为代表的一派则有些文化素质,王军峰又是军人出身,在部队就光荣的成为共产党员,遇事时他会用脑子思考,虽胜少败多,每到最后评理时,他总能占在有理的一方。
联户代表制度的生成,是以小组为单位,8至14户里选举出一个代表。这样的形式,无形中把原来的两大家族打破,原来的两个家族里,总会有这个族里的某家和那个族里某家交往不错、或有两家的女方很要好、或有两家的孩子很投缘等等,每个族里也会有不满意自己族里的谁谁的感受,更不可能就有那么巧的家庭够一个联户体,或多或少或有某人不满意的人,于是大家就自由大组合,无形中打破了家族抱团的局面。两大派族自然而然地分成七个联户,李秀清和王军峰也分别被选为小组组长。
全组总共300多人,80多户,组成七个联户体,分别选出了各自的代表。各组里或许有这派族里人家占多数,也有那派占多数,总之,各自有了代言人,再也分不清哪派和哪派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人别说通过培训已经很大程度的提高了觉悟,就算是还想和以前一样带头找谁说事,也很难再有人听他的话,指挥谁都困难了。村里再有什么事,总是开联户代表大会商量和讨论,每个代表都有着同样的知情权、监督权、参与权和发言权,大家都是平等的,各自所代表的联户内部,要求平等交流和讨论,这样以来,曾经是圈在家族圈子里的一些人,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更认清了形势也长了见识,不再是盲目着随从,人云亦云着跟在后面起哄和胡乱闹事。理智战胜了愚昧,正义明了的摆在桌面上,家族观念和聚众闹事以拳头说话的局面终于无法再立足,发扬文明、伸张正义最终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谁不想生活在和谐、快乐和亲热的氛围里呢。2007年3月,组里再次开群众大会时,参会人员空前积极和融恰。通过民主协商,很顺利的通过几件久悬不决的事儿,特别是中州创新实业公司的入驻问题,得到顺利而妥善的解决,企业再施工和建设时,再没有一个村民借故闹事或反对的情况。
顺利解决了外部来村里入住问题,村民之间表面上也出现了大团结情势,可是还是没有完全和谐起来。只是比以前平静些,两族的乡邻们见面了也只是点个头,都不好意思亲热的拉家常,互相亲密的走动,更没有互帮互助之举。这时村里有一户人家,因高血压发病落下偏瘫后遗症。那天他家人都外出,他一个人吸烟引起被子着火,被无情的大火烧死,当时他才四十多岁。家里因为给他四处看病,已经很困难了,要为他办丧事都难拿出钱打一副好棺材。王军峰和李秀清简单商量了一下,把他们的意思传给七个联户代表,联户代表也都受过文明培训,一点就通了。他们各自回到他们的联户体里,同样简单的跟各个家庭法人代表说了几句,再看这个在以往互不关心还会引来另一族人看笑话的丧事,一时间成了关系到组里每一家的大事,纷纷来到丧事现场帮忙。过去的村里,乡邻里谁家有了丧事发生,除了同爷的叔伯随点现金以示帮助外,同村同组的街房们大多是送点糕点或是丧帐、丧篮之类的东西,算是照顾一下情面。而这次的丧事现场,不管是远亲近邻,还是曾经发生过矛盾的人家,一律随现金帮困捧场,全组八十多户人家无一户不到。王军峰和李秀清亲自在现场收钱记帐,看到大家如此通情达理,俩人更有了信心,大难献大爱,由不可化解的矛盾改成亲情,这是以前谁也料想不到,谁也不敢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