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在袁世凯死后,分裂成宜、皖、奉三大派系,这是近百年来史学界从元疑义的定论,我绝无颠覆这种说法的意思。那为什么只说直皖二系昵?所以在前面,先要说说奉系。
奉系并非北洋摘系,它从建军那天起就是独立于北洋系之外的。北洋陆军由小站起家,以六镇为种子,逐渐繁衍扩张,后来势力达太半个中国,故将北详军阀统治时期的除南方反政府武装以外的军队都称作北洋军队,笼统地这样说是可以的,但不能细究。因为在这一时期包括北方的军队,有许多并非北洋六镇所繁殖,而是另有系统,之后也并没有经过北洋系的渗透与改造,只是依附北洋军阀作为旁系而有在的,奉军就是如此。
文公亘在《最近二十年中国军事史》中有这样的文字“宣统元年,以第一说成协及独立两标合编为第二·镇于是北洋派之势力遂自西而东,延及“满洲”,而胚胎为后来之奉军。”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准确的。文公直此著,在北洋军史无人问津或少有问津的上百年间,基本可以看作是这一领域的填壁之作,其影响不可谓不大,因而后来写史者也有人沿用此一说法,即将奉军看成是北洋势力在东北繁殖的结果,感觉很是不妥。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时,曾带第1、第2混成协到东北,这两个混成协系由北洋六镇抽调部分官兵组成,是北洋军的摘系,这点无疑问。不过这两协与后来的奉军是风马牛不相干的。第1混成协后来与奉天新建的两个步标合组扩编成新军第20镇,也就是进入民国后的北洋陆军第20师。该师是有着北洋血统的军队,但其在民国后一直在关内活动,与后来的奉军全无丝毫关系。第2混成协则因蓝天蔚造反而被镇压,遭到遣散而不复存在,而那时的奉军连个胚胎还没有呢。
奉军是在陆军第27、第28师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而成的,而第27、第28师则是由原来奉天的巡防营改编整合而成的。在奉军的建军过程中,张作霖对有北洋色彩的军人大加排斥,小站出身的军官孟恩远、田中玉、鲍贵卿等都先后被挤出东北,与孟、鲍有关的军队被彻底改造,使奉军成为一支没有丝毫杂色的唯张作霖马首是瞻的军队,与关内的北洋军全无任何血缘关系。
那能否说奉军与北洋军是并列关系呢?也不恰当。在袁世凯时期,甚至到皖系当国的时期,由于张作霖奉军羽翼未丰,他和他领导下的奉军,就像当时的豫军、浙军、晋军、苏军、陕军等众多的非小站系的省军一样,还没能发展到足以和北洋军比肩的程度,因而不得不对袁世凯及他的北洋军拱手称臣。而由于北洋系有了直系皖系之分,这些依附于北佯的省军往往也被列入直系或皖系。1920年出版的由张一麟所著的《直皖秘史》中,还将张作霖看成是直系将领,可见直到此时,还是有奉军而无奉系的。此时的奉军,也和豫军、苏军、陕军等省军比对北拌军一样,只能看作是北猝军众多旁校中的一个。但不管是摘系还是旁系,奉军已经被统计到北样军的名下,而且相比于苏军、浙军等其他的省军,它超规模地发展壮大了,壮大到了可以向关内的直系、皖系说不的程度,壮大到了对********举足轻重的程度,因而在北洋军的鼻祖袁世凯死后的几年里,奉军也就能和直车、皖军一同并称为北洋分裂后的兰大派系,但归根到底,奉军却没有北苦苦军的丝毫血统,与直皖两系是截然不同的。实际上,从成长的环境到内部的纯洁程度再到兵工自主等方面看,晋军(晋绥军〕是和奉军很相像的,只是它崛起的稍晚,无法与直系、皖系相提并论而己。
直军与皖军,是北洋军的一对双生儿。后来北洋军的首领袁世凯病死,这一对双生儿弄不到一块去,于是分家另立门户,形成皖系与直系。但是不是所有的北洋军和所有的小站出身的将领全都分属于这两大军系呢?非也。
首先,北洋政府掌握下的军队,其中有许多也和关外的奉军一样,与北洋娟系并无丝毫血缘,而是独立建军后因势弱而临时依附者。这一时期有点类似于东周时期,而我们习惯所说的北洋三大派系,也就好比东周时期习惯说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一样,只是择其大者而言。东周时期的诸侯国何止五个、七个,而北洋时期的派系又何止直、皖、奉这三个。
清朝的灭亡,是以各省独立的革命而造成。“中华民国”开国时,各省虽取消独立,归顺民国,但由于已经形成独立的军政体系,要想完全改造则并非易事,又由于北洋军的扩张与繁殖需耍一个过程,而在这扩张中又形成了新的矛盾,反而又加剧了部分省区的离心与独立,故许多的省军虽然政治上依附于袁世凯的北洋政府,但组织上则仍然独守地存在着,形成军中之一军的现象这一现象,在直皖战争之前,有袁世凯铁腕统治,各省军还不敢对中央说不。
袁死后,皖系与直系互争雄长,虽斗争愈显激烈,北洋派的势力已不如前,但不论直系还是皖系,其老太老二的地位仍然无可动摇,而且都在北京中央政权中说话占很大的分量,因而许多驻于北方而并非小站出身的独立的小的派系,或出于对中央政权的拥戴,或因势弱无奈,或因自身利益相关,从而只好在直皖相争时站到皖系或直系的一边,比如阎锡山、陕西陈树糖、浙江日公望、毅军米振标、镇海军刘镇华、河南赵佣、甘肃陆洪祷,湖南陈复初、四川刘存厚、广东莫擎字,甚至包括奉天张作霖等。实际七尽管他们也可能在某事件中站在某方发农通电拥护什么什么或反对什么,多半却是一时权宜之计,绝非死心跟随团当直皖中的一方压倒另一方时,他们中的多数会随风倒向胜者的一方。有文章骂阎锡山等是墙头草,这话骂的也对,也不对。
在当时的大势之下,作为基本处在独立或半独立状态的一省或一军的领袖,在其势力远远弱于直系、皖系这样的大军阀时,谁代表中央政权就拥护谁,或者谁强就拥护谁,虽不免有玩弄政治之嫌,却也无可指摘。对于这些墙头草将军,将其视作皖系或直系都显得牵强,其次,即便同是北洋出身,在袁死后也并不全都从属于直系或皖系。早在小站练兵时,段祺瑞、冯国璋二人便被实际上被确立为仅次于袁世凯的第一层骨干,后段冯因各自行事风格或对时局观点的不同而渐生缸梅,经部下推波助澜,也经南方民党有意挑拨,使之裂痕加大,渐成山头,于是形成近段和近冯者,后来发展演变成皖系与直系,但是不是所有北样小站出身的将领全都成为后来的皖系和直系呢?不是的。
在任何时期的军队中,拉帮结派的都不可能是全部。当然北洋时期有些极端,因而有更多的军队不得不靠近直系或皖系,但仍然不是全部。有许多小站出身的将领并不近段也并不近冯,或既近段同时也近冯,在直皖争斗中则并不站在双方的任何一边。有些文章喜欢按某个将领的籍贯而将其入某系,是错误的。当然,任何时期的任何人,都会有谁跟谁关系密切谁跟谁走动的亲近这样的情况,也都会有因主观迎合或客观上的巧合因而发表的个人政见与某一派系的政治主张相吻合的情况,但是否就因为他有对某某的亲疏远近或与某一派系的政治主张相一致就一定得说他属于某个军系,却未必妥当了。
比如北洋三杰之首的王士珍,因籍属直隶,有许多文章将其称作直系,就未必准确。王士珍是直隶人,在直系首领冯国璋死后,也真的有直系将领想拉玉进来继冯为首领,但玉士珍不为所动,始终抱超然态度,因而从始至终他什么系都不是。再比如陆锦,因与老段的师生关系,曾是段府的常客,但同时又因与曹银的同乡关系而与之走得很近。最初曹与段也相近,但后来曾与段成为仇敌,而陆则与二人仍同时保持着亲近的关系,你说陆该是皖系还是直系呢?其实他什么系也不是再比如张绍曾、蒋作宾、贾德耀、唐在礼、张士钮等,也基本是超然于直皖二系之外的。即使是曾经带兵在外的鲍贵卿、何宗莲、孟恩远等,相对于直皖二系,也基本上是超然而无偏颇的,第二,即使可以划在直皖二系阵营之中的某些将领,有相当多的立场与旗帜也是模糊而非鲜明,同时又是随时随势在转化的.民国时期的军系,有的是十分清晰的,谁在什么时候属于哪一军系区分的明明白白。比如新军阀时期徐永昌与阎锡山之间的关系,就特别能够说明这个间题。徐在投靠阎锡山后较辰一个时期,仍然打着国民三军的旗帜,只是就食于山西受阁的指挥帮阎打仗而已。此时的阎与徐,都将双方视为友军而并不视为同一旗帜下的军队,阎对徐的指挥,也不使用命令而是使用公函进行。直到孙岳病故,徐永昌易帜,从这以后,他才成为晋绥军的将领。而在徐易帜之前,他与晋阔的关系则是壁垒分明的。像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比如夏斗寅之隶属于唐生智,比如刘春荣之隶属于阎锡山,比如方振武之隶属于冯玉祥,等等。
但上面的情况在北洋时期的直皖两系中却基本不存在。在北洋时期,直系与皖系因本是同根,除安福小徐等少数人外,其界限多数十分模糊陈文运在回忆录中,有以下的记述“至于直系或皖系由于大都是武卫右军的人,这个界限就很难划分,而且也常常互相转化即以我本人而论,一般人都称我为皖系,其实我是跟冯国璋的关系更近……又如陆锦,跟段祺瑞的关系很深,后来却被目为直系。再如张联菜、李炳之两人,都是段祺瑞一手提拔的学生,而一般都称他们为直系。”
陈文运是边防军的第3师师长,在很多文章中,是将其划作皖系铁杆的,他尚且是这样的立场,何况那些没他那样铁的所谓皖系将领呢?直皖分裂后分属于直系或皖系的将领,许多是曾经的同僚、上下级和师生的关系,比如在所谓的皖系大将张怀芝任第2镇统制宫时,后来的直系大将王占元是其属的第3协统领官:在直系大将李纯任第6师师长时,后来的皖系大将张敬尧是其属下的11旅旅长:皖系首领段祺瑞曾是直系王牌第6师的首任统制:直系长江三督之一的陈光远曾是皖系支柱第4师的师长,等等,还可举出很多很多了。有着这样历史关系的将领,你让他把敌我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实在是很难的。
实际上,即使是号称皖系“四人巴金刚”的靳云鹏、傅良佐、曲同丰等,虽然其为段祺瑞的亲信弟子,但与直系也并无多深的过节,由于多年袍择,甚至与之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在直皖之争中,靳、傅等始终扮演的是第三者的角色,并未加入反直阵线。曲同丰、陈文运虽以边防军师长的身份而加入对直的作战,但都极其消极,直皖战争之所以在几天之内结束而没能像直奉战争那样持久与残酷,固然有战术上的原因,但和作为皖系参战主将的陈文运、曲同丰等不愿打也是不无关系的。
陶菊隐曾说过:“所谓直系、皖系亦不成其为系,只算得有利则合,有害则分,宗旨无定,离合无常的一个强盗集团。”陶老所说正是正是因为直皖同根,又因利害所趋,故而原先被视作直系或皖系的某些将领在后来发生转化的现象也并不鲜见。
比如曹银,在皖系当政的初期,可算得是老段的爱将。护国战争时,曹本率部驻节四川,后由段下令调回北京,并不经阁议便任命其为直隶督卒,巨足以说明护法战争之初,曹又是积极地站在段的一边,是作为段系主战派的先锋大将而出现的只是到了后来,由于徐树铮的跋息,使包括“四大金刚”在内的许多将领远离了安福,又由于老段对小徐的袒护,又造成对老段的叛离,曹银这才因反徐而进一步反皖,成为直系。再如那个被骂作“变色龙”的张怀芝,原本也是和曹银一起坚定地站在主战的老段一边的,说他是皖系不错,但他这个皖系大将与直系却并非敌对关系,后来直皖战争皖系失败,张很轻易地又进入直系把持的中央成为参谋总氏,便也并不奇怪了。这类情况,在当时是很多的,比如田中五、蔡成勋、王廷祯、郑士琦、王汝贤、刘掏、李炳之等,尽管他们中的有些人曾与老段有着亲密的关系,或者一度可算是皖系将领,但与直系关系也并非敌对,故而皖系失败后又成为直系将领也就十分正常,甚至连转化都算不上。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对于许多北洋将领而言,其所谓的直系、皖系分属并不像有些文章所说的那般明确,有的怕是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的派系所属,有的纯粹就是当时的报人或后米的文人主观的拉郎配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