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没说话。没人欠我五百万,有人欠我一份温暖。
吴小年把有自己的照片拿去给周晨看。
“看她们笑的傻样。”
“也没有吧,青春不就该这样无忧无虑吗?”
“那你怎么不笑?”
“我过了青春期了。”
“牙都没长齐还过了青春期了。”
“对了,最近牙齿是比较疼,好难受啊。”
“大概是长后劲牙了。”周晨解释。
“什么牙?”
“每个人长大以后都要长四颗牙,在牙床的最后面,上下各两颗,要顶破牙床,所以会疼。你最近只能吃软一点的东西。太疼的话就吃几颗止痛片。”
“哦,周晨你懂的真多。”
“我也长过啊。”
“四颗?”
“忘记长了几颗了,反正疼了几次。看了医生,医生告诉我的。”
“对了,周晨,有一次和宿舍的人去吃炸串,有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后门口的不远处。宿舍里的万明明说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是真的吗?”
“你又跟着三八了!”
“说说而已嘛,又没关系。”
“有些女生是被保养的。”
“啊?不会吧?缺钱?”
“你三岁啊,大学了就是半个社会了,再黑暗的事情也正常的,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也是,人各有志。”
“志什么志,切。”
“你看不起她们?”
“与我何关?”
“那你愤世嫉俗的样子。”
“你会选择自杀吗?”
“啊?”吴小年被突然转折的话题吓了一跳,“周晨,你不会想不开吧?”
“我至于吗,最近不是那个张国荣自杀了吗。”
“不太了解。为什么啊?”
“原因不是很重要,但我不赞成这样的方式。”
“我也不赞成,我怎么死也不会死于自杀的,我怕死。”
“哈,战争年代铁定的叛徒。”
“鬼扯吧你,是自杀不是被杀。死了太寂寞了,我怕我称为孤魂野鬼飘荡在宇宙中,见不到死去的亲人,对活着的人更是看得见触不到,那种虚无感太可怕了。”
“那就转世再投胎呗,重新开始下一辈子。”周晨把吴小年的照片装进袋子。
“你就知道一定能投胎啊?说不定不能投胎,那岂不是要做千年老鬼,面对无尽的寂寞,没有欢乐,没有悲哀,没有喜悦,没有痛苦,所有的对你视而不见,那样的孤寂会让人疯掉的。”
“嘿,是鬼疯掉,不是人疯掉。”周晨敲了敲吴小年装满奇思怪想的脑袋。
“一个意思啦。”
“但是如果人活着,也是无尽的寂寞,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人爱,没有人恨,那活着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谁活在这个社会上能没有喜怒哀乐啊,即使没有人爱恨,但有yu望就有喜怒哀乐,就有情绪,就有活着的存在感。”
“嘿,小脑袋瓜挺灵活的。”
伴随着长后劲牙的疼痛,吴小年度过了大一的最后一两个月。暑假再来就是大二的老生了,周晨林涵大三,李卓然韩月月大四。我们都在渐渐老去。
吴小年暑假没有回家,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家里的新成员,爸爸在她走后一个月结婚的,吴小年打电话和他聊了一会,新成员接过电话,嘱咐了几句小年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小年跟爸爸说,暑假学校有实习,就不回家了,爸爸也没说什么。
小年于是找了一份暑期工,在超市里做促销。
大二开学时,宿舍里人都感叹怎么大家都黑了就吴小年一人更白了?
吴小年说我整天待超市里,披星戴月,能不白啊。
校园里又涌进了许多新鲜稚嫩的面孔,绿色迷彩服从校园里招摇而过,一二三四的口号声经常不断,有时候七八点在宿舍还能听到口哨声。看的吴小年感叹着岁月经年而去。
“又紧急集合了,这群变态的教官,就知道来个出其不意,折磨新生。”花花感叹。
“不知道这一届新生和教官能否擦出那么点火花啊。”万明明仔细地修着指甲。
去年吴小年他们这一届新生,通信专业的一个女孩子和三排长擦出了火花。据说至今还在联系。
“昙花般的爱情不要也罢。”陶玉说。
开学没多久爸爸打来了电话,说小泥巴死了。吴小年不敢置信。
爸爸说,对门的新邻居家的小孩在吴小年家玩,追着小泥巴,要给它吃的,小泥巴不吃,他就追着小泥巴跑,然后小泥巴就跑到了马路上,被飞驰而来的汽车给撞死了。
原来的邻居搬回了老家,吴小年是知道的,但什么时候搬来了新邻居?吴小年没心思问但却对新来的邻居小孩产生了怨恨。更让吴小年怨恨的是后来过年回家,对门的那个小孩说,撞死的猫他们家想吃了,可是你爸爸不让,把它埋在了你家河边的杨树下了。吴小年简直想拍死那小孩。
吴小年刚开学的好心情被这一消息打击的受不了,小泥巴是那么重要的生命陪伴,是对李卓然思念的见证,是对妈妈想念的见证,是自己孤单生活的伙伴,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
难道我们必须面对生离死别吗?
“我们可以不面对生离死别,前提是没有他们的存在。”
“可是小泥巴确实存在过啊。”吴小年哭着跟周晨说。
“所以啊,我们必须面对生离死别。小年,别哭了,小泥巴去投胎了,你就当它是寿终正寝吧。”
“我不能,我不能当它是寿终正寝,我一想到它是被撞死的,想到它被撞得鲜血淋淋身残肢破的,我恨不得让对面那小孩去陪葬。我是恶毒,但他的死活跟我没关系。”
“别说气话了,不过是因为你跟小泥巴的感情深厚而已。小泥巴不希望你这样子的。”
“我的小泥巴再也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妈妈也回不来,小泥巴也回不来。”
“小年,你妈妈和小泥巴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不,我看不见他们,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他们都嫌弃我,他们都丢我一个人孤单地活着。”小年哭的有些失控。
“小年.”周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我拥有的不多啊,为什么还让我失去小泥巴?”
“谁也没办法掌控生老病死。”
“是不是不去接近,不去付出感情,就可以不必面对必须的离别和失去了?”
“不,不去经历就不会拥有,没有拥有生命就一片空白了。”
“可是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还是一片空白。”
“还有回忆啊,让人刻骨记忆的回忆啊。”
“是痛苦的回忆,都没有了,回忆只让现实更痛苦。”
“那小年你回答我,你后悔认识我吗?”
“我不后悔啊,如果没有认识你,我的大学生活更加苍白和空洞了。”
“小年,但我们必须面对以后的毕业和分离啊。”
“啊?”小年一脸泪痕地呆呆望着周晨。
“这是现实啊,我们只有三年的相处时光。”
“我,我没想过,我又将孤单一个人吗?为什么你们总是要离开?”
“小年,你冷静点,这是人生的必须。难道你就因为以后的离别而不去处朋友吗?而去拒绝对任何人付出感情吗?”
“我不知道,周晨,我真的没想过离别,我不敢去想,我会下意识地绕开这样的疼痛。”
“小年,生命是因为拥有而精彩,否则我们也不必出生了。而且即使离别,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啊。”
周晨,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们可以再见面,但那样的刹那温暖能抵得过在身边吗?我太害怕失去,太害怕离别了,所以我和别人保持距离,但是一旦发现温暖,我会加倍地抓住,紧紧抓住,但正因为抓的太紧,勒的自己都太疼了。
我要试着放手吗?
夜凉如水,银杏叶又一次变成明亮亮的黄色,积攒了一夏天的温暖,缓缓飘落到地上,离开了大树的怀抱,独自开始漂泊人生。或被扫走做垃圾而被燃烧,称为灰烬,或幸运地不被扫走飘落在校园的某个旮旯角落里,看着校园里的人来人往,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然后慢慢腐烂,烂进泥土里,最终消失于无形。
没有什么是最终不消失的,但我们不能因为要消失而不去存在。
“哎,你们的军训服都在吧?过阵子有金工实习,必须要穿军训服的。”万明明说,她经常和她老乡们联系,很多都是学长,消息灵通。
“啊,好在没扔,不然就麻烦了。”花花惊叫。
“金工实习是做什么的啊?”吴小年问。
“大概一个月时间,就在我们宿舍前面不远的金工实习工厂里,做做一些车床什么的。大概打磨一些小锤子小钳子什么的。嘿嘿,小孩子闹着玩玩。这是我一个学长的评价。不过是所有理工科学生必修之课。”
“那不就不用上课了?”花花很是欣喜。
“是啊,可以经常和你的情郎见面了。”花花在未找到符合她标准的白马王子之后,和机械男好了,感情倒是越来越好。在宣布正式称为男女朋友的第二天,机械男请吴小年她们三人到后门口去吃砂锅,外加每人一份肉夹馍一串鱿鱼,这是宿舍刚开学制定的规矩,谁要是恋爱了,必须请宿舍其他人小餐一顿。学生的请客,简单而易满足。
所以说嘛,爱情之前,不要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爱情岂是条条框框能够制止发生的?感觉来了,什么也挡不住。
“我得去问他要一份他们的排课表。”
果然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宣布第一个月是金工实习时间,不用上课,但必须按课表来上金工实习课,如果评分不及格的话,明年必须跟着下一届的学生继续金工实习,而且有一个月时间不能上课。
如果不及格,麻烦很大,没人敢怠慢。
但慢慢地大家都发现,所谓的金工实习其实很容易。就是和铁打交道。
搞一些车,钳,铣,焊,粹,磨等等。比如,打个锤子,焊个圆圈,磨个手柄,车个圆锥等等,不过城里面的很多孩子很是稀奇,老是怕车到手,锤到脚,烙铁的火花溅到衣服什么的,还有必须规定头发要扎起来藏在帽子里不能露出来,防止绞进机械里。
吴小年倒是不怕,初中时代,对门那家经营着电焊业务,吴小年有时在他们家玩,看着男主人跟铁、电焊等打着交道。
中途的时候,李卓然给吴小年送来了一本金工实习实验报告,是去年计算机系一位学长的,对吴小年她们的金工实习作业很有帮助,很多数据都不用现编了,因为即使是自己做的实验,过程却并不能按照老师讲的那么数据精确。
加上吴小年上次搞到的上一届卷子,使得宿舍的人奉吴小年为万能女神,让吴小年到期末考试时把卷子也给搞搞。
你们当我是神仙还是李卓然是出卷老师啊?吴小年哀叹。
吴小年还是为一本破旧的实验报告请李卓然吃了一顿食堂,是新食堂二楼的小炒。
“小年,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不过是一本实验数据。”
“我是被逼无奈啊。”
“你太我伤心了啊,小年,那么不情愿啊?”李卓然开着玩笑。
“然哥哥,你跟我们系的老师关系怎么样?有认识的吗?”
“有认识的,你想干什么?”
“那他们出卷子你可以看到吗?”
“你想干什么不法勾当?小年,我告诉你,你好好学习,不要跟其他人一样,整天混日子,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不是为了应付考试的。卷子即使我可以看到,你也想都别想。”
“哎,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然哥哥,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还当真了?”
“呵呵,是我多虑了,不过我也是为你好。”
“知道了,李大主席。”
“对了,你还不想参加学生会啊?参加一些社团,对你入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是你学生生涯简历上的一部分嘛。”
“算了,我不是那块料。”
“没法说你了。最近金工实习怎么样?”
“还行吧,敲敲打打,小孩过家家一样。”
“呵,说道过家家,想起小时候了。”
“哎,说起小时候你记得何书记吗?”
“有点印象,怎么了?”
“她女儿,就是小时候长的很漂亮的,小银姐,现在在上海做了一老板的二奶。”
“啊?这样啊。我倒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村上人都指指点点的,何书记有点抬不起头,但也管不住她。”
“别管人家的事情,管好自己就行。”
“知道啦,真是。不过跟你随便说说而已。”
一个月大家搞的都很开心,最后每个人的成果是拿一个自己亲手做的小锤子回来,看着自己做的小锤子大家都很有成就感,不过铁的质量太差,前两天蹭亮的微型小锤子,没过几天就都锈了。一堆破铜烂铁再舍不得扔,最后还是纷纷都扔了。
大二上学期,吴小年正式成了党员发展对象,整天在写乱七八糟的思想汇报、入党申请等等,每三个月一份,而且要把上学期的也补上来,每篇思想汇报不得少于四页信纸。
“那些党员就这样被洗脑的。不过有什么用呢,该干嘛还不是干嘛。”周晨评价。
“他们要发展我,我还能拒绝不成。”吴小年边写边嘟哝着。
“没让你拒绝啊,跟着瞎混混呗,也许对你以后有用,反正也不占你多少时间。而且你有大把时间可浪费的。”
“什么话,我时间就不宝贵了啊。抄完思想汇报,还得给你这衰人抄实验报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带你去吃自助餐的时候怎么不喊命苦了?”周晨在旁边打着游戏机,凉凉地说道。
“是是是,小的我错了。”
“其实那些数据抄了也没用,懂的不用抄,不懂的抄了也不懂。”
“你又不是外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老师就喜欢布置一大堆作业的啊。”
“所以我才懒得抄啊。”
“可惜不能用两三只笔抄,小时候我们语文作业都是要抄几遍几十遍的,我都拿两支或者三只铅笔一起写。”
“要是抄几十遍,干脆杀了我吧。”
“谁敢杀你啊,林学长还不灭了他。”
“贫。”
“哎,最近和林学长怎么样啊?”
“熊样。”
“啊?”
“快抄吧,别废话了,影响我打游戏。”
“真拽啊你。”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我遇人不淑,认人不清啊。”
“最近还在做家教?”
“是的呀。这学期带了两个小孩,每周一共要去六次。”
“别那么辛苦。”
“反正晚上没事干啊,嘿嘿,赚点外快。”
“你爸给你的钱不够用?”周晨坐在吴小年身旁继续打游戏,吴小年继续在奋笔疾书。
“够用,不过他有他的生活,我总得为我以后攒点积蓄啊。”
“你那点家教钱能干什么?”
“总归在关键时刻不用往别人借钱,万一我爸不方便给我打钱,难道我等死不成?”
“不是还有我嘛。”
“总有一天你要毕业的,我怎么能老依靠他人。”
“随便你吧,反正不许虐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周晨知道吴小年要的只是安全感,有钱起码让自己心里更踏实。
“怎么像对死刑犯临行刑前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