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湿润一片,早已分不出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太子妃,就是这里。”
半个多时辰后,才到达当日旭琉出事的地点,四周都是水,水面上漂浮着碎木枯草,纵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已被水冲散。如此天地茫茫,去哪寻他?
钱明珠仔细观察水流动态,问道:“水是朝东流的,这几日来可有改变?”
“回禀太子妃,这里的水势走向是经常改变的,此刻朝东,可能下一刻就朝西了。这几日来我们每个方向都找过了,都没有发现太子的踪迹。”
“如果溺水而亡,尸体应该会浮起来对不对?”
“虽是如此说,但这么大的洪水,也很有可能被重物拖住沉下去,或是飘到更远的地方。”
钱明珠的声音突然变急,带着几分赌气道:“总之不见尸体,就不能当他死了!”
士兵被她的语气吓住,彼此对视几眼,纷纷低下头去。
钱明珠望着远方,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你们朝北划,去那看看。”
“是。”小舟掉转方向,跌跌撞撞地朝北而行。
“那边原来是什么?”
“回禀太子妃,再前行二里,是片塔林,塔后百步处有个藏书阁。”
钱明珠眼睛一亮,“既是高塔,应该还淹不到塔顶,若是在那岂非就有生机?”
“可是塔身已被洪水摧毁,现在反而成了暗礁,断垣残壁,我们的船不但划不过去,而且若是一个不慎撞到,就有颠覆的可能。”
钱明珠沉吟片刻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士兵只得听命继续往前,果然,随着水面上的浮物越来越多,依稀可见前面两个尖尖的塔顶。
“太子妃,实在不易再前行了。您现在所看见的塔尖是仅剩的没被洪水摧毁的两座高塔,其他的都沉到水下了,随时有可能撞破我们的船。”
“真的过不去吗?”水面飘过一段碎木,她顺手捞了起来,“这片木头,应该是船身上的吧?”
旁边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凝视了片刻,点头道:“是的,看来已有船只在此地撞沉。”
钱明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远方眺望,过了许久,忽然道:“我有预感,殿下就在那边。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可是太子妃,这里太危险了——”
“若能找回太子,区区危险又算什么?”钱明珠停了一下,望着四位士兵,坚定却又温柔地说道,“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去的,是不是?”
接触到那样信任的眼神,士兵们大受鼓舞,用力点头道:“是!”
小舟推开波浪,谨慎地朝塔林处划去。
中途果然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撞到了不明物体,所幸这只船是张康特地挑选出来给太子妃乘坐的,比寻常小船更为坚固,因此总算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地穿过那片塔林。
然而依旧不见旭琉的踪迹。
“太子妃,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继续往前。”钱明珠握紧手,指甲掐入肉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混沌污秽的水面上,几株杨树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红檐。
“那是什么地方?”
“回太子妃,那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藏书阁。”
“过去看看。”
绕过杨树后,便看见两层高楼现于水上,半壁墙楼已经倒塌,另半边还依旧完好,只是一片残砖碎瓦,小船根本划不过去。
士兵将船停在最靠近阁楼处,楼内沉沉一片死寂。
钱明珠打量着地形道:“如果弃舟爬上去,有没有可能?”
“万万不可,此地随时可能再倒塌,万一爬到一半楼塌了可不得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倒塌,不是吗?”钱明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一咬牙将裙裾撕掉。
在士兵的目瞪口呆中,她慢慢地爬出小船,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危险啊,太子妃!”士兵们大惊失色,却又不能上前阻止,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已是非常勉强,若他们都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腿被碎木划到,开始涔涔流血。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掉下去的结果不死只怕也成残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地支持着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十七级台阶终于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的第一眼,钱明珠真的看见了旭琉!
书卷飞散了一地,在凌乱的书籍中间,旭琉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抓着一只小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婴儿。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此时此刻真见到他,整个人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双腿走过去,完全虚软无力。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以至于走到近前了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试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
钱明珠轻轻地张口,低低地唤他:“殿下……殿下……”
旭琉的身子动了一下。
太好了!他没有死!
钱明珠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抑制地汹涌流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旭琉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瞳孔涣散。钱明珠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见他头一歪,整个人再度昏迷。“旭琉,不要死,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这个时候,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抱着他拼命呼喊。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这静谧的空间里,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间,只有她和他,他们靠得如此近,如此——
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