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一切。
慢慢的,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君十三娘慢慢变得成熟且满腹心机的君十三娘,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这过程甚至于会比她化身成人更漫长,然而事实却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她成长的那样快,这令我有点接受不过来。
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一个连我躲着她都会偷偷流泪的小姑娘,曾经有过这样干练、满腹心机。谎言,隐忍的一面,这一点是我有点难以接受的,在这一场幻境里,她就像是另一个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三月之后,已经是飘雪的季节,龙炎伤势大好,受伤的双臂虽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但是已经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在他刚刚醒来的那一段时间,他连吃饭拿筷子都做不到,现在除了双手不能做太大幅度的动作,像是吃饭拿筷子什么的都已经无碍,
这一天,细雪初降,足有三月没怎么打开过得房门被轻轻的推开,身形比之前几乎没有怎么变化的龙炎披着一身深黑色的裘袍坐在屋外的回廊上,细雪飒飒,冰冷的空气有些冻手,这一处楼子自打龙炎受伤以来就成了御剑山庄的禁地,平常时间除了几个贴身的婢女仆人都没有人可以进来,身前一方矮桌,茶香袅袅,回廊下的山谷里一片沉寂,铺着薄薄细雪。
“你怎么来这儿了?”君十三娘捧着一碗药水走过来,笑着说道:“来,把药喝了。”
龙炎指了指身前的矮桌,“放这儿吧。”
“凉了就不好了。”她用调羹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来!”
龙炎一笑,张口喝下,又拿过君十三娘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完全喝下去,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眸光转向亭外飞雪,呢喃着,“下雪了。”
“下雪而已,有什么好?”
君十三娘看了一眼亭外的飞雪,轻轻的说道。在她还未化身成人的时候,就经历过一场雪崩,潜意识里,她并不喜欢下雪,雪对她而言,并不像常人眼中那样富有诗意,满富光景,反而是一场灾难。
“十三娘!”龙炎收回目光,看向君十三娘。
她看着他,问道:“做什么?”
龙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么久没有出现在庄子里,人心难免揣测不安,庄里的那些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为我支撑了这么久,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轻轻一笑,道,“没什么的,庄里的那些人掀不起什么大浪,我也还能应付,你安心养伤吧,不急这一时。”
龙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有些人,你应付不了的。”
他站起身,手指敲了敲身前的矮桌,眸光暮然间变得冰冷,“非得我出面不可。”
君十三娘看着眼前的龙炎,这时候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在他的眸中,像是有着熊熊怒火要喷射出来,眼神冰冷得可怕,君十三娘明白此刻龙炎心里的感受,他不能龟缩在这里。
面对此刻散发着熊熊杀气的龙炎,君十三娘也没说什么,事实上,随着龙炎养伤越久,她所忍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她本身只是龙家的客人,如今却插手龙家的家事,虽然她实力是强,但作为一个女人,最难以忍受的并不是身体上的创伤,真真的伤往往是那些看不见的却深深刺进心里的流言蜚语,这是作为一个女人最为致命的。
而君十三娘忍受这些已经够久了。
当夜,龙炎叫来最为忠心的几个仆人,吩咐下去说明日一早,在山庄剑阁之内面见龙家各大管事长老,他清楚自己消失这么久,庄里的人肯定已经各自为派,真正还能给他几分薄面的可能并没有几个,因此他特地加了一句话:如果有人胆敢缺席,就让他永远的缺席。
第二日一大早,御剑山庄剑阁之中已经人满为患,剑阁大厅之中,一方主坐,左右之下各一方木椅,在之后便是左右八方木椅,龙炎如今在庄中的地位已经大大的消弱,但怎么顶着的也是个庄主的头衔,他的命令下来,倒也没有人敢缺席。
今日聚集在剑阁之中的,都是龙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并未带上君十三娘,但是她不放心龙炎,偷偷的还是跟了上去,在剑阁大厅之外的回廊里偷偷的注意着剑阁之中的一切。
剑阁之中,龙炎高坐主位,龙浔和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坐在龙炎左右,其余的一十六人分坐大厅两旁,开局并非融洽。
“今日叫大家聚集在此,其中缘由想必各位心中也都有了猜测。”龙炎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来,剑阁之中一片寂静,都抬头看着他。
“前些时日,我受了些伤,以在座的各位在庄里的地位想必也都清楚了,今日叫大家前来,就只为一件事。”
龙炎的声音扬了起来,目光看向在座的众人,“四神杀阵是我御剑山庄护庄大阵,万万不能有丝毫的差池,我为什么会受伤,就是因为这四神杀阵。”
“庄主有什么事大可直接说了就是,这拐弯抹角的又是何道理啊?”坐在龙炎右手边的清秀男子奸笑这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嘲冷,“这四神杀阵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守护我们御剑山庄好几百年,也不是没出过什么岔子吗?”
这男子君十三娘认识,是钰磬的亲哥哥,钰祯,在龙炎受伤的时候来过几回,君十三娘认得他。
钰祯手指敲着身旁的矮桌,悠悠道:“庄主为了一个小姑娘跳下吊桥,进了这四神杀阵,如今倒还怪这四神杀阵害了庄主不成?”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弧度,轻哼一声,“看庄主这一开始就提四神杀阵这档子事,莫非庄主是要毁了这四神杀阵不可?”
龙炎笑了起来,“而长老这话可说的有点没有道理了,四神杀阵乃是我御剑山庄祖上传下来的大阵,怎可毁在我的手里?”
“那庄主这提起四神杀阵又是为何呀?”钰祯斜眼看着龙炎,唇角依旧是阴冷的笑容,“这守阵的卫队一时不查,没能及时发现是庄主掉进了阵里,庄主也不是惩罚了吗?那卫队的队长毁去了筋脉,废了功力,又挨了几百棍子,没能扛过来,前不久不已经死了吗?就是卫队的其他人到现在也都还在床上躺着呢,难不成庄主觉得,这惩罚还不够?要把那卫队队长从坟里抛出来鞭尸不成?”
“钰祯!”对面的龙浔喝道:“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吗?”
钰祯完全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哼,过分?”他站起身来,继续用尖细的声音对龙浔说道:“庄主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三个月,一句交代都没有,却让一个外人对我等指手画脚,你们龙家家大业大,无所谓,可是我们这些旁系的人也要捞口饭吃啊,这些日子,庄里一把剑都没有铸出来,像我这种跑销路的,没剑就没得卖,这手底下的人可都望着我要饭吃呀,庄主这倒好,一出来不提别的,就拿四神杀阵说事儿,完全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这未免让我等心寒啊!”
“庄主的身体是整个山庄的重中之重。”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对钰祯说道:“我龙家铸剑之术纵横天下,以我龙家的名声,还怕卖不出几把剑?如今庄主身体无恙,铸剑一事必然会恢复正轨,到时候只怕你卖不完,耽误着几个月的时间,又能碍着多少?”
“庄主的身体自然是重要。”钰祯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朝那瘦高男子质问道:“难道我等的生计就不重要了吗?”
局面一时间有些失控,眼看着这二人就要争执起来,忽然听到一声杯子脆响,这忽然的一下让在回廊外偷听的君十三娘吓了一跳,只见龙炎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群里顿时安静下去。
“炎儿!”龙浔见此情况叫住龙炎,看那模样好像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一样。
龙炎平息下去,重新做回了椅子上,钰祯狠狠的瞪了那瘦高男子一眼,也坐了回去,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起来。
龙浔站在众人之间,说道:“今日我们都看到了,炎儿的伤已经并无大碍,庄里的所有事也必然会恢复正轨,大家都知道,这也是炎儿召集大家前来想要让大家都明白的,最近庄子里因为炎儿受伤这件事也闹得不平静,但是现在都好了,炎儿他并没有什么事,呵呵,大家也都安心了吧?”
人群里一片静然,只有少数的几个人附和几声,这几个都是对龙炎极为忠心的几个人,但是明显数量很少。
“炎儿。”龙浔走到龙炎面前,说道:“别嫌叔叔说话不中听,虽然如今你身上的伤都已经恢复了,但是你为了一个小姑娘跳下那四神杀阵,未免也太鲁莽了一些,庄里大小事宜都得你过手,你受伤的这段时间,庄里的损失可不小啊。”说着龙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鲁莽?呵呵!”一听龙浔这话,龙炎顿时笑了起来,“叔叔,我为什么会跳下那四神杀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清楚?”龙浔脸上笑容一变,随即又堆出一脸笑容出来,“炎儿这话,我这个做叔叔的可不是很明白。”
“是啊。”龙炎继续笑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今年的秋狩为什么我的护卫会在短短一瞬间完全消失,那通往剑炉的吊桥木板又为什么会被人事先给锯掉了一半,这些,我都不是很明白啊!”说完,龙炎深深的叹了口气。
“什么?”龙炎这话一出,顿时就有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朝龙炎问道:“庄主说吊桥的木板被人事先锯掉了一半?”
人群里顿时哗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