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瞒得那样好,做得那样不动声色,默默的安排下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安好,单纯的,只是为了自己。
龙芸恢复了正常的口气,“我所认识的龙炎哥哥,他聪明,能干,风趣,偶尔有点脑袋短路,他是真真的把你放在心口,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君姐姐。”
龙芸走到十三娘跟前,拉起十三娘的双手,很认真的看着她,“我知道庄里出了事,不然龙炎哥哥不会对我爹说那样的话,龙浔叔叔不是个好人,钰磬姐姐也不是,还有那钰祯更不是个东西,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不会就这样跟着我下山的,你会帮我爹和龙炎哥哥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十三娘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眼瞳之中更是带着重重杀意,“龙炎可以拿命换我安好,我又怎么可能弃他而去,纵使丢了性命,那也是要堆在一起的。”
心里却升起一股豪气,“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御剑山庄的剑,能不能劈了我这鸿蒙之气!”
十三娘并未立即就折返回去,而是和龙芸一起下到了山下,她知晓龙炎的性子,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折返回去的话,龙炎一定会把自己赶出来,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
御剑山庄山脚之下不远,是一处繁华市井,久雪处晴,天气一派晴好,似乎连空气也不那般寒冷了,岁末将至,市集之中人声吵杂。
龙芸不像是常下山的,见着什么都很稀奇,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十三娘跟在龙芸之后,发现这个时候的龙芸像极了自己处世为人之时,懵懂,单纯,活波,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低沉。
经历过的那些事,没有办法抹掉,有些疼痛的过往,能让自己成长,却不知要长成何等模样。
夜里,在一间客栈入居。
年幼的龙芸蹦跳了一天,早已疲惫入睡,一直金丝鸟落入窗棂之上,扑闪了两下翅膀,十三娘招了招手,金丝鸟飞了过来,停在她指尖,垂下了头,似在低吟着什么,十三娘眉间微微皱起,“要开始了么?”
素手轻抬,金丝鸟嘎吱一声飞出窗外,回眼看了一眼榻上的龙芸,十三娘觉得,她有着这个年纪里所有的美好,争斗,杀戮,这些并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染指的东西,十三娘不想龙芸变成如今自己的这个模样,她并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只是有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已变得无法承受。
抹黑回到御剑山庄对于十三娘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而且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当她来到御剑山庄大门之外的时候,阔门大开,守门的侍卫却不见踪影。
一路潜行,不大一会儿工夫已来到浮桥之外,一路上都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移动的面貌,该巡逻的巡逻,该睡觉的睡觉,一切都是这样的平静,可是眼前所见到的场景让她确定,龙浔真的动手了。
她面前的浮桥,已经断裂了。
要去到对面的剑炉,只有浮桥这一条路,要么就只能通过山下的谷底,但是谷底之下有四神杀阵,几乎没有人能够从那里进入剑炉。
当然,即便是龙浔毁掉了浮桥,这也难不住十三娘。
巨大的青铜巨门静卧在眼前,这扇青铜巨门十分的高大,要以一人之力推开几乎不可能,但是好在现在大门是打开的,不过门外有人守护,这几个人十三娘从没见过,显然是龙浔的人,三两下把这几个人打发了,偷偷的摸了进去。
十三娘是第一次开这里,整个御剑山庄最最机密的所在,剑炉与剑池!
中空的山洞之中,开凿而出的石阶压着洞壁盘旋之下,一路血染,处处横亘着尸体,断裂的刀剑,残缺的肢体,从青铜巨门之处沿着台阶一路蔓延至洞地,炙烤的空气之中氤氲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累累尸骨,不难料想之前争斗激烈,地位,权力,这些东西果然是要拿命去搏的。
“多么完美的一把剑。”身下传来一声感慨,“炎儿,你在铸剑这条路上,可比我那不成器的哥哥走得更好,这把剑你可取号名字了?”
十三娘目光透过台阶木栏,朝下望去,洞底横亘着的尸骨比上面更多,巨大的山洞之内,只有钰祯,龙浔,龙炎三人还站立着。
龙浔身旁有一潭清泉,在潭水正中,一把长剑直立在潭水之中,几乎看不见剑身,倒是那剑柄却看得极为清楚,清澈的泉水之下,似有彩蝶纷飞,诡异异常。
身旁的龙炎一身黑衣,颀长的黑发挽在碧玉的玉冠里,轻轻吐出两个字,“蝶翼。”目光转向龙浔,“你赢了。”
龙浔脸上没有多大起伏,看向龙炎:“我有个问题有点想不明白,想问问你。”
龙炎没有说话。
龙浔笑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为何我杀进来之时你并未如何阻挡?你就如此甘心将如此家业拱手让给我?”
龙炎一笑,“你也是我龙家之人,庄子到了你手里也不算落入外人之手,明知敌不过还要敌,那是愚人之为。”
“可你心里早就知道你敌不过我,为何非得等我杀进来才拱手想让?”心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在求死?”眼珠子转了转,“你是为了君十三娘??”
龙浔像是一时间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你知道自己没有赢了我的把握,而我一旦夺了你的庄主之位必然不会放过你和君十三娘,好,好,很缜密的心思,像你老子!”
龙炎微微一笑,完全没有生死存亡的紧迫感,“你可以从我这儿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十三娘与你而言并不重要。”他定了定,“你赢了,动手吧!”
十三娘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一双小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若他们真要对龙炎不利,她一定会下杀手。
“他真真的把你放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落寞的声音,“我输得很彻底,十三娘,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好?我一辈子都奢求不来的东西,你怎么这样轻易的就得到了,凭什么?”
十三娘转身看过去,一身白裙的钰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
钰磬的声音满是不甘愤怒,眼角泪水浸湿了脸颊,“我把他看得太重,重的如若生命,我一直都要卑微的去仰视他,却怎么也得不到她一丝丝的青睐!”她忽然仰起头,目光如剑一般带着凶狠:“是你,是你抢走了他,是你将我推到这万劫不复的地步,是你让我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我恨你,我输给你的一切,我要你拿命来偿还!”
刀光如电,霎时间已逼近十三娘眼前,这时的钰磬,完全是陷入了疯狂,一招一式全无章法,这全然是拼命的打法,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十三娘死。
发泄,疯狂,一劈一砍皆是用尽了钰磬所有的力量,木栏被刀锋横切而过,掉下洞底,面对钰磬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十三娘只能是躲闪避让,刀刀夺命,每一刀都满载着钰磬所有的愤怒与不甘。
她不仅仅恨十三娘,更恨龙炎,她恨龙炎给了十三娘自己所有的爱,她恨龙炎从来都没把自己放在心里,她恨十三娘夺走了自己所有的梦。
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在这个幻想之中,龙炎只属于她自己,更只能属于自己,是十三娘的出现绞碎了她所有的梦,梦一旦破碎,那不堪的现实顷刻之间压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和倔强,因为太爱,梦破碎的那一瞬间才不能忍受,那一瞬间侵进身体每一寸皮肤的绝望,足以令人疯狂。
洞底之下立着的龙炎等人几乎同一时间抬起了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先冲出来的那个人是龙炎,他一把抓住对着钰磬头顶直劈而下的钢刀,将十三娘搂在怀里,目光怒视着如同疯子一般的钰磬。
“姑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汩汩鲜血顺着刀锋滑落而下,他握得很紧,可是握得越紧刀子卡进血肉也就越深,陷入疯狂之中的钰磬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慌忙的松开手里的钢刀,一声轻响,刀子掉在地上,短暂的清醒之后,她慌乱的握住龙炎受伤的手,“弄痛了没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龙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弄伤你,我怎么舍得弄伤你……”
哭泣着,绝望着,毫无章法的握着他的手,那直流着的鲜血粘在她的白裙上,似一朵艳红的海棠花开,那迫切的想去抓住的那个东西,是她本已破碎的梦,她还在骗自己,骗自己说,这个梦还在,她抓着她的手,抓住这最后的希望,就像不顾一切的要去抓着飘散在厚厚云层之下快要弥散的烟霞。
“我没事。”
他用力的想要将手抽回,她却紧紧的握住,像是死了也不愿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