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帝王蛊,妾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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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人世荒凉(一)

之前假沐沐说过,她是看到靖王发的追捕令之后,才知晓我们要前往沧海之城,其实并不然。

沐沐对我说,我在雪狼谷被姬澈劫走的消息传得很广,小街小巷,老弱妇孺无一不知,但是我们要去沧海之城这个消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在靖王的追捕令中,也并没有提到我要去沧海之城。

细细的想一想,的确是这样,雪狼以一人一狼之力,屠杀了靖国整整八千军队,这已经让靖国很没有颜面了,如果他在追捕令中点名我要到沧海之城这里,却向全天下人告知了这个消息,那也就告诉了全天下人他明明知道我要到这里,却没有能力抓住我,反而拿出高官厚禄邀天下杀手相助。

我听过柏烨说起过一些靖王的往事,依我猜想,他权术谋略的确是当今天下无人可及,这样一个全天下只有一人能让他低头的人,颜面他会看重到什么程度,想想就能知道。

连我那一亩三分地的北燕国国君,我的父王,也把面子看得像自己命根子似得,像靖国这样一个万乘大国的国君,只有更甚。

沐沐知道我逃脱了羽华的魔爪,必然就不会再去靖国,更不可能再回北燕国,她是很了解我的人。

失去了目标的沐沐一个人到处闲逛,随身携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而且在她出逃的时候,身上还背着我那一把常用的七弦琴,那方琴是古琴,如果当了的话,足够供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但是沐沐这脑子总在关键的时候拐不过来弯儿,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不肯当了那方琴,这跟抱了块黄金还要饭没什么不同。

盘缠用尽了之后,沐沐也没打听到有关我的一点点消息,她这性子,胆小又怕事,虽然懂礼貌却又很害羞,连跟生人问个路也要扭扭捏捏半响,磨磨唧唧半天,别人连她要问什么都弄不清楚。

逐渐的,从最开始还能住一间最便宜的客房,到后来一日日的露宿街头,沐沐虽然胆小,却很能吃苦,她从小就是个孤儿,生下来就是吃苦长大的,害羞是害羞了一些,但也不会计较别人异样的眼神,因此,当她每天被街头的喧哗吵醒,面对那些看着自己的路人的时候,都只是怯怯的绕开他们。

就她那性子,连讨个饭都不会,她做不到对陌生人阿谀奉承说尽好听话以求换一口馒头吃,这比杀了她都难,但这世上好心人总是有的,沐沐笑着对我这样说,“我觉得我的命还不错,偶尔会有些好心人给我一两个馒头啊,饼啊什么的,我饿了就吃一点点,然后留着下次饿得不行的时候就在吃一点点,一个馒头我都能吃三天呢……”

我听在心里,感觉特别酸楚,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我在哪里,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我,北燕国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下之大,她除了我,没有一个亲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那方琴当掉,从来都没有,晚上睡在街头,都会抱着琴睡,因为她怕自己睡着了琴会被人偷走,但是不管自己如何小心,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那天她走得很累,又没东西吃,早早的就蹲在街头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在扯自己怀里的琴,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抱紧了琴,抬头一看,发现一个乞丐正用力的和她抢琴,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又饿着肚子,哪里是那乞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抢走了。

她也真是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自己被抢了也不知道喊两声,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街上还有很多的行人,如果喊一嗓子,指定有人会上来帮忙的,可这个笨蛋只知道不要命的追,愣是一句话也不喊,这是蠢到了什么程度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啊?

我觉得,如果将沐沐放在外面一个人生活的话,无异于一个死字,她太蠢了,心眼太直了,傻里傻气的,她这辈子就只会做一件事,就是照顾我,除了这个,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一旦离开了我,她甚至连要怎样照顾自己都搞不清楚。

她一直追着那个乞丐,究竟追了几条街她也弄不清楚了,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那乞丐被沐沐这不要命的狂追追得有点怒了,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那乞丐忽然就掉过头,将手里抱着的琴朝地上一扔,就朝沐沐扑了过来。

沐沐这个蠢货,发现那乞丐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竟然也不逃跑,直接一个飞扑扑到了被乞丐扔在地上的琴上,将琴抱在怀里,任由那个乞丐对自己拳打脚踢也全然不顾,连哼也不哼一声。

“那乞丐打累了,也就不打了,指着我大骂了一通,对公主的琴也失去了兴趣,掉头就走远了。”沐沐说。

那乞丐的一通打,打得沐沐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沐沐才勉强从角落里爬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东西你看得这么重要?非得拿命护着不可?”

用沐沐的话说:“那个时候,我两个眼睛里全是星星,那个声音就像是从轻轻暮色里悠悠飘过来,当我把眼前事物看清的时候,在我面前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长得十分的漂亮,站在我眼睛里冒出的金星之中,似飘着夜空星河之下的仙子,我还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女人呢!可惜我还没对她说句话,就晕倒了。”

我心说,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醒来的时候,沐沐是在一间客房里,屋子里有一股很香的饭菜香味,而带来回来的那个女人就坐在她的床前,带笑看着自己,“你醒啦?还真是能睡的,都整整两天了,连个身都不带翻的。”

那个女人告诉沐沐。她是一个走商的富家小姐,叫颜澐,家在靖国,而且家族中有王庭官史,沐沐见这个颜澐介绍自己,也将自己的一些情况给她说了,但是沐沐这回聪明了一点点,一听颜澐是靖国人,而且家中还有王庭里的关系,想到我如今被靖国追捕,因此她只说自己是北燕国一个小户人家的丫鬟。

颜澐对沐沐很好,她甚至说比我对她都好,我真想冲上去给她两嘴巴子……

颜澐确实对沐沐非常好,好吃好喝的都会叫上她,给她买了新衣服,还包了她几天的伙食和房钱,这让沐沐这个穷困潦倒颠肺流离到了极致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三两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好的不能再好了,姐姐妹妹的叫的十分顺溜,就差跪天地结拜了。

一天吃饭的时候,颜澐对沐沐说起自己听来的一些王庭中的消息,这个是她一个亲叔叔对她说起的,她叔叔就是那个在王庭里做官的,而这个消息,就是关于我的。

颜澐说:“差不多一个半月之前,我们太子羽华从北燕国带回一个不死人吗,就是之后在雪狼谷被人劫走的那个?”

听到颜澐说起我,沐沐立即就谨慎了起来,点了点头。

那颜澐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听说那不死人叶凝被劫走她的那个人带着,要去沧海之城呢,羽华太子已经派出了无数的高手赶往沧海之城,我觉得,到时候一定会是一场惨烈的屠杀,能够屠杀八千最精锐的军队,那人绝对是个十分可怕的角色。”

沐沐一听这个,顿时就慌了起来,当即对颜澐说,自己要去沧海之城。

沐沐原以为不大好说服颜澐,却没想到颜澐不但没有任何的反对立即就答应了沐沐,还说自己要陪沐沐一起前往沧海之城,路上也会有个照应。

颜澐的财大气粗沐沐是见识过的,有她在的话,自己绝对不会饿肚子露宿街头,而且这几天相处下来,沐沐觉得颜澐不像是个坏人,对自己很好,而且人又那么漂亮,还和自己很聊得来,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沐沐一直都不会和陌生人打招呼,她这小半辈子除了我和暮筝,几乎就没见过别的什么人,在生人面前,话都说不清楚的,但是这个颜澐,却是个意外。

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第二天,沐沐带着琴就和颜澐一起出发了,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关系融洽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沐沐是如此的相信她,在上路之后的第三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颜澐,“那个不死人就是我的主子,我身上背着的这方琴就是公主的,我和公主从小相依为命,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公主真心对我好,不管怎样,我都是要陪在公主身边的。”

沐沐原本以为颜澐对自己隐瞒事情会很不开心,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对她说了,可结果颜澐并没有一点点责备她的意思,反而对她越加的好,还不停的安慰沐沐,说你家公主一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

这让沐沐更加的感动,对颜澐更加的推心置腹,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暮筝之外,终于有别的朋友了。

这种欢喜一直持续到半个月之前,沐沐对颜澐的推心置腹换来的,却不是颜澐的真诚以待,当她们到达沧海之城,进入酒客人家那九层重楼,等待沐沐的,是一场痛彻心扉的绝望,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就这样直直的,拍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