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晃神的时间十分的短,他们几乎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站在门槛上的姬祁正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来,将他们的思绪从飘渺拉回了现实里。
“师,师父?”
羽华他们十分惊愕的看着姬祁,他们刚刚还在龙城之中,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回到了这里?
姬祁并没有理会他们惊愕的神情,径直来到羽华身前,将绑在羽华背上的姬澈解下来,慌慌张张的进了屋子里,打开的木门一刹那就合得严实了。
房门一直都紧闭着,额米有任何要打开的苗头,屋子里十分的安静,一点点的声音也没传出来,但是他们都知道姬祁在做什么,一个个也都老实的在外面呆着。
羽华这个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在龙城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不认为瞒得过姬祁的眼睛,他已经料想到这扇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自己可能面临一些什么样的责罚,可能,自己的屁股真的会被割下来炒一盘下酒菜,心里还盘算着,要真是被师父割下来炒了菜,能不能匀一点给自己也尝尝?这怎么说原材料还是自己出的嘛。
傍晚的时候,门还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在龙城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楚玥第一个离开了这里,自己找吃的去了,其实,她很反感羽华那时候的做法,她现在可不愿意跟羽华呆在一起。
绮晋一直陪羽华配到了后半夜,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困了就倒在地上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羽华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绮晋试着过去和他说说话,但他却一句也没有理会绮晋。
绮晋对羽华的不理不睬也不感到生气和尴尬,自己出去找了两个野果子回来,给了羽华一个,羽华看着绮晋递到眼前的野果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绮晋,接过了果子两口就啃了个干净,接着又恢复了一脸木然的模样直愣愣的站在门外。
绮晋看着羽华,心想,他应该是在担心他哥哥姬澈,才会是这副样子,就告诉他,有师父在,大师兄一定会没有任何事情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绮晋一个人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大通师父如何如何的厉害,大师兄如何如何的会转危为安之类的,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不觉得疲惫,听得羽华十分的烦闷。
“你是害怕龙城里那些枯骨吧,没什么好怕的,死了就是一堆骨头渣子而已,而且现在又不是在龙城,怕什么?废话那么多,要真是害怕,就趴这里睡觉,我陪着你,什么都不怕。”
绮晋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她确实是很怕那些,但是现在她更担心羽华,但是看他这一副木头桩子似的表情,好像自己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得进去,叹了一声,就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龙城里发生的事,早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了。
这一睡,直到第二日晌午的时候才醒过来,没有任何人来吵闹她,当她醒来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原本直愣愣站在门外的羽华竟然跪在了那里。
迷迷糊糊的绮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羽华真的是跪在那里,瞌睡一下子就全醒了,来到羽华面前,惊讶的问道:“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羽华看也没看她一眼。
绮晋想拉羽华起来,却被他一声不响的推开,走过去再想拉他,却还是被他推开。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绮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一个劲的问羽华,但是羽华完全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仅仅是不会说话了,连一点点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他脸上木然的表情已经不在了,而是换成了一种让绮晋弄不明白的坚毅和决然。
绮晋不知道羽华为何要跪在那里,她更不知道羽华在龙城里对楚玥做过什么,她没有亲身经历过羽华那一次叛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一个层面上去,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完全不沾边儿的话,换来的都是羽华如石头一般的沉默,和脸上那一直不变的坚毅和决然。
绮晋没了办法,就去找楚玥,在楚玥听完了绮晋没头没尾的话之后,表现的却是一种出奇的平淡和不以为然,“他要跪你就让他跪着好了,又不会有狼来咬他,你担心那么多作甚?”
绮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楚玥,惊呼道:“可是二师兄的腿上有伤啊!”
“腿上有伤好过心里有伤,在说了,那么一点伤又不会要了他性命,顶多不过要他一条大腿,没干系的,你就让他跪着好了。”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变了,这是绮晋最直接的感受,当然这种感受是很不好的。
面对楚玥的爱理不理,绮晋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人家是这里的大小姐,她一个被姬祁捡回来的人,没权利要求楚玥什么,她说服不了羽华站起来,也拉不来楚玥前来说服羽华,而自己更做不到视而不见。
楚玥给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头的羽华清洗了一下伤口,包扎了一下,并从村子里弄来一些药草,在村民的教导下煎好药就给羽华端过去,起先羽华是理也不理,但受不了绮晋没完没了的唠叨,也就喝了,他可不是一块真正的石头,而且他的性子也做不到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的境界。
一日,两日,那一扇紧闭的大门一直都没有打开的迹象,而羽华跪在门外,也已经有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绮晋还想去说服说服楚玥来看看羽华,但自那一次绮晋找过楚玥之后,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无论绮晋如何找也找不到她了。
照顾羽华这块石头的任务,也就只有绮晋来完成了,村子里虽然还有一些小伙伴,但是姬祁家的大门口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来的,给羽华送饭送水,问东问西,想试着从他嘴里套出一点为什么要跪着的理由,但怎么也不可能从羽华的嘴里套出一个字来。
羽华已经把自己贴上了罪人的标签了,按理来说罪人是不应该享受专人照顾的,但是对于绮晋来讲,她是做什么都不行,但就是耐心很行,仅仅这一点,她就成了羽华最最致命的克星。
第三天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竟然慢慢的被拉开一条缝来,羽华这三天来第一次有了动静,但却没有站起来,昂头一看,却并没有看见姬祁的身影,从那条门缝里钻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头小狼!
那头小狼一步一倒的滚出门槛,然后一步三倒的滚下台阶,绮晋眼神比跪了三天的羽华好很多,一眼就认出了这头小狼,这不就是那头雪狼王生下来的小狼崽子么?
姬祁不仅仅把他们带了出来,还把这头小狼崽子也带了出来?
这头小狼崽看上去明显比三天前见到它的时候虚弱了很多,双耳无力的嗒拉着,一双狼眼也没了精神气,看上去有些迷离的模样,嘴巴里不停的发出丫丫的叫声,身上的毛色也没有了一点点的光泽,十分的蓬乱。
小狼滚下台阶,立即就被绮晋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小狼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绮晋,羽华现在对狼很没有好感,三天来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带它滚远点!”
这几天对羽华的照顾,绮晋已经摸到了一点羽华现在的怪脾气,你现在绝对不能逆着他的意思来,只能顺着,要是呛着了,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小狼这几天都被关在屋子里,没吃没喝没人照顾,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接下来的日子里,绮晋变得十分的繁忙,不仅仅要照顾得了失心疯的羽华,又要照顾这头小狼,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好在没忙两天,那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是打开了,不过在这扇门打开的时候,绮晋并没有在羽华的身边。
姬祁一只手托着一个小茶壶,一只手提着一条小板凳,一身疲惫的走出房间,羽华的头微微昂着,一双浑浊不堪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姬祁。
姬祁在羽华面前放下板凳,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羽华,“跪着做什么?”
羽华双目直视着姬祁,语气十分的平静,“认错。”
姬祁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认错,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为师跟了你们一路,你知道为师在看到你抛下楚玥背着你哥哥一个人跑了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羽华看着姬祁,沉默着。
姬祁干笑了两声,道,“首先冒出来的感觉是欣慰,因为你知道护着你哥哥,而你哥哥也知道拿了性命的去护着你,而后感觉到的才是心寒,因为你护着你哥哥的前提竟然是要拿别人的性命去换。”喝了一口茶,仰天叹了一口气,“人活这么一辈子,要欠多少的债?又要有多少的债去还呢?”低头看着羽华,“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羽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去听姬祁说教,也是第一次觉得听姬祁说教不那么折磨人。
羽华依然看着姬祁,“我只是想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来,我知道,师父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师父可以不在乎我和我哥哥还有绮晋师妹,但是绝对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女儿。”
姬祁的表情依然平静,“要挟别人而到达自己的目的,又为了自己的目的让自己的同伴身处险地就是你处事的方式?如果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那又为何要跪在这里向我认错?”
羽华第一次将目光从姬祁身上移开了。
“为师很欣赏你处事的决然和果断,日后夺天下挣国域,这些都是必要用的手段,你能在这个年纪就懂得这样的处事方式,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常人很难去做的决定,在这一点上,你已经是一个胜利者了,可是,羽华啊!”
姬祁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夺得天下,失了人心,那你守住的这个天下,又有几分是属于你的,你父王将你两兄弟交到我这登桓山,只是为了学武功,知谋略,而为师要教导你们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不是所谓的仁慈,也不是所谓的决胜天下,强者不需要仁慈,也不需要永远的常胜,而是一种守天下的心态,你要弄清楚的,只是要用如何的心态去守住天下,当你懂得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守住天下的时候,就离你得到这个天下不远了。”
“可惜呀。”姬祁又叹了一声,“可惜你这小子,骨子里就有一股压不住的邪性,姬澈太仁,而你太邪,你们两个一点也不像一对双生子,他日群雄并起,你两兄弟,恐怕是要靠边站咯……”
收起板凳,姬祁看着跪在地上的羽华,“起来了罢,跪太久膝盖就废了。”拧着板凳就要往屋子里走,却被羽华一声喊住,“我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筋脉都接上去了,过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就可以下地,这一次让你们进去,我倒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声音越来越远,“那些饿狼没把他吃进去,你还得谢谢我。”
羽华愣了半响,等明白过来姬祁话里的意思,他人已经进了屋子里,那一扇木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羽华又在地上跪了两个时辰,才缓缓的站起来,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玥,他就是这个样子,做起事来,总会有一股冲劲儿,练剑是这样,做事也是这样。
然而,他并不是明白了姬祁话里的意思才去找的楚玥,羽华没有姬澈那么时时刻刻都很清醒的头脑,也没有姬澈那样做事会考虑很周详的脾性,这也是他永远也比不上姬澈的地方。
有时候想想,如果那一回羽华真的是找到了楚玥,而楚玥又不是那样拿一双冷漠又怨恨的目光对着羽华,是不是就不会让羽华从一个欢欢喜喜带着幽默的小青年变成如今的大魔头?
人性的转变,真的很难看得透彻,是楚玥的冷漠造就了这个恶魔吗?也许并不尽然是这样罢,也许真如姬祁说的那样,羽华的性子里,天生就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邪性,而引出这股邪性,有时候,就只需要那么一个小小的火星子就足够了,而楚玥,只不过是在一个不适当的时候,给了羽华一个放出邪性的理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