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赌约,我想起一件事,问身边的姬澈,“在沧海之城的时候,听活宝说过,他曾经输给你一个约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杀人,这其中,有什么隐秘吗?”
姬澈笑了笑,似乎也不忌讳活宝,直了腰看了看前方一片金黄的稻田,缓缓开口,“燕子以前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会杀人灭口,之后他偷了一件不该偷的东西,被人追杀,我救了他,带他到了这里,没想到他到了这里之后也不老实,有一回到我那里偷了点东西,本来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是,他碰到了他不该碰的东西,我要罚他,他不依,就又和我赌,赌我破不了他的三千幻影飞针,结果输了……”
“所以你就让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人?”
“嗯。”姬澈点了点头。
我再问:“那他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
姬澈身子微微一怔,似乎不愿对我提起,我意识到他又嫌我好奇心太重了,就低下了头,没想到他这一次倒是很痛快的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很反常的对我吐出几个字,“迷魂幻境……”
我一愣,很本能的想去问迷魂幻境是什么,但是我没想到我竟然会把这种本能的好奇给压了下来,只是拿出一双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他弯下身继续割稻子,慢吞吞的对我说道,“迷魂幻境是守护登桓山外幻境、以及剑冢最核心的地方,守护这两个地方的所有力量都是来自于迷魂幻境之中一块缚龙索,燕子就是碰了这个东西。”
“缚龙索?”我有点不明白。
姬澈点了点头,“登桓山方圆有五百多里,山外的幻境将这五百里范围全笼罩了起来,支撑这幻境的力量有多庞大,你可以想象。”
顿了顿,又道:“剑冢虽然比整个登桓小了很多,但却比幻境还有神秘莫测,而你更加想象不到的是,支撑这两股力量的,都是那一块缚龙索,而存放缚龙索的地方,就是在迷魂幻境里。”
“你是说,活宝闯进了迷魂幻境里?”
姬澈看了看那拼命割稻子的活宝,笑了一声,“他本事不够,慌不折路的误入了迷魂幻境里,那里面就像是有无数的镜子,你一进入其中,就会看到无数个自己,而那些和你自己一个模样的人,却有着和你自己本身完全不同的性格,他们可以说话,可以走动,可以对你做鬼脸,更可以,杀了你……”
身体忽然就是一个激灵,“被,被自己杀死吗?”
姬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姬澈这一番话下来,声音虽然很轻,但离我们本来就不是很远的活宝自然是听见了,况且,他还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一听姬澈的话,就不悦了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要是来晚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老子非把那些怪物一个一个全砸死不可。”
姬澈继续割他的稻子。
活宝继续道,“还有那什么狗屁缚龙索,不就是一块废铁吗?说的那么邪乎,老子又不是没碰过……”
姬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稻子放在水田里,目光带着几分你再说一句试试的意味看着活宝。
经姬澈这样的目光一瞪,活宝之前还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一下子就变得安分了下来,磨磨唧唧的弯下身子,闷声不响的割稻子去了。
缚龙索,迷魂幻境,在这之中有什么联系吗?支撑护着整个登桓山的巨大幻境和保护剑冢山的迷魂幻境的力量都是来自于那一块缚龙索,这缚龙索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我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一样东西,浑身上下登时就是一个冷颤。
“龙魂!”
“缚龙索里,有龙魂的力量!”
这正是一个巨大的发现,姬祁要姬澈守护的东西,肯定就是这个缚龙索,也许姬祁并没有机会告诉姬澈缚龙索里真正的秘密,但是他告诉了姬澈,无论如何,也要守住那个东西。
原来,他要守护的那个东西,就是上一个不死人藏在缚龙索里的龙魂之力,原来,这就是登桓山真正的秘密。
看着姬澈弯身割稻子的身影,忽然间就感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说不上来缘由,很莫名的就有了,在姬祁生命的尽头,已经没有力气告诉姬澈要他守护的东西本身带着什么样的秘密,他只知道,他要守着迷魂幻境,要守住缚龙索。
我也有龙魂,也是不死人,这也许就是那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的由来吧。
姬澈这一次怎么如此轻易的就将登桓山最重要的秘密说了出来呢?这不是他那谨慎性子所能做出来的冲动事啊,但是仔细一想,如果说我之前没有从剑冢山溢出来的丝丝龙魂之力猜想到那么多东西,到现在我依然是一头雾水,他对我说起的那些依然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登桓山最重要的秘密,他还是没有泄露出来。
他并不知道,护着登桓山一切的那股力量,会来自于龙魂。
可是剑冢山上究竟有着什么东西,会让上一个不死人花这样大的心思要给隐藏起来,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那一片魔剑最重要的剑柄碎片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迷,而这个谜,或许就是姬澈,也并不知晓。
目光再四周转了一圈,忽然就落在了蹲在田埂上的沐沐身上,活宝不愿沐沐下到这田里受罪,就没让她下来,而此时蹲在田埂上的沐沐,目光飘渺的看着一个方向,神色十分的奇怪,一双柳眉微微皱着,看样子是在思索些什么,样子像是丢了魂一样,完全入了神,我叫了她两声,她好像没听见一样,理也不理。
当我叫她第三声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几乎没从田埂上摔进田里,急急忙忙的问我,“公主,您唤婢子做什么?”
我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和闪躲,我叫她递了一杯茶过来,一边喝着,一边看向她之前目光看着的地方,那里是,剑冢山!
这妮子,看着那里做什么?
我一连割了三天的稻子,最后,终于受不了双脚整天陷在淤泥里的苦,跟着司徒安一起去扛稻子去了,他每回能扛两三百斤,我嘛……,咳咳,算了,我就不说我了。
总之,我没有偷懒,而且他们都夸我很勤快的,说要给我介绍哪家的汉子给我做夫家……
最后,随着姬澈一句,“谁要是娶了她做媳妇儿,他家的谷仓只能支撑半年就得见底。”说出来之后,那些说要给我介绍哪家汉子的人都会完全的对我避而远之。
能吃怎么了?能吃怎么了啊?我吃你家饭了吗??
稻子扛了三天,差点没将我折磨死,最后只能跟着沐沐一群女流给大伙儿烧茶递水,指挥活宝姬澈赶紧割稻子。
我天生就是公主的命嘛,指挥一群大老爷们儿干活,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姬澈挽着袖子干笑着问我,“叶凝,要是以后没人可以伺候你了,你要怎么办?”
我坐在田埂上,抬头看了看天,沉吟半晌,答道,“躺下睡觉,有不死心在,反正怎么也死不了,我就一直睡,一直睡,一直睡到有人愿意照顾我为止。”
他也沉默了半响,声音忽然带着一种十分奇怪的情绪问我,“要是,你一直也等不到呢?”
我依然抬头看着天,心里却是沉了一下,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几分伤情,“那,那我就找一个我愿意照顾的人,一个,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的人,而且,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很好很好……”
我一直不敢低下头去看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浮现在我脑中的始终都是那千万里路一人一剑带我闯过来的人,那个人,就在我的眼前,我多想说,那个人就是你,我愿意舍弃我的公主命,一辈子都将你照顾得很好很好……
最终我还是没有忍住不低头去看他,当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发现他正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手中的镰刀不知为何握得很紧,带着几分落寞神情的脸上慢慢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声音戚戚然的,“真羡慕那个人……”
他的声音好轻,轻的几乎听不见,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在手里的镰刀缓缓松开,身子一弓,继续割他的稻子去了。
这样劳累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才宣告结束,这一年的年成很好,是个丰收年,在所有的稻谷收入谷仓的那一刻后,村子里的村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盛宴,一根根巨木成井字形堆起来,足有四五人那么高,冲天的篝火隔得老远都能将头发烤的卷起来。
素朴的宴席上并没有多少肉食,这是登桓山的规矩,但是宴席虽然素了点,但是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致,这些都是出自村里的女人们的手艺,她们用这样一桌子宴席,犒劳她们辛苦劳作的男人们。
沐沐有幸参加了这场宴席的烹饪,但她是客人,那些女人们都不让她出太多的力,至于我这个公主命的家伙,只需坐着等吃就好。
喝着她们自家酿的米酒,吃着她们自家种的青菜,看着那些女人们围着篝火跳舞,目光随着那些光屁股的小孩儿滋溜溜的打转儿,这样的盛宴,就是在王庭之中,也是见不到的。
楚玥那天晚上并没有来,好像还记得姬澈亲自去请了她,最后,也没有请过来,在他从楚玥那里回来之后,姬澈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也没有跟我说起,以我女人的逻辑在推断,应该是楚玥的女人脾气上来了,姬澈运气不好的撞了钉子。
那一晚,姬澈的脸上始终都是一派阴沉样子,平日里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在那天晚上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惹得谁都对他敬而远之,就连与他关系一向要好的司徒安,也是不敢上去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