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听不死人这三个字,脸上的神情明显就是一变,变得十分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一双牛一样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将我打量了个遍。
“是有点不大入眼。”我很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也许你不大觉得这个样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会是什么不死人。”
“我见过你。”他的双眼凝聚在我的脸上,“那个时候,你比现在弱。”
我一怔,“你居然认得我?”
“齐黎边境,那个跟在拿青冥剑的蓝袍小子身后的人,是不是你?”
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他还认得出我,现在我的脸上没有面具遮着,应该满是龙鳞,而且那个时候我的脸是姬澈用幻术做出来的。
他还能认得出我,这让我有些惊异。
“我不会答应你的。”
我站起来,俯视着我,“我没有活路可以走。”
我有点慌了,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有点勉强,只能继续躺着地上,“难道你跟着幽王就有活路了吗?你就那么怕死?”
他微微摇头,“我不怕死,只是,我死不起。”
“褒国已经没有了,没有人有威胁你的筹码,凭你的本事,这天下之大,谁能挡得住你?大周王朝的劫数已在眼前,覆灭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你何必还要跟着那暴君?”
“使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深的惆怅,“褒姒公主是我古褒国最后一条血脉,有她在,古褒国就不算覆灭,我死很容易,但她,不能死。”
又是一个用生命护卫自己信念的人,经历过姬澈,墨九之后,我对这一类人有着一种深深的鄙夷,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信仰?
我永远也无法明白的,是他们所坚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明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明明知道没有什么还要坚守下去的必要了,却还要盲目的守着那些东西,愚昧?还是我不理解的忠诚?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明白了。
“你觉得幽王会对他不利?”他拉住他的脚踝,问他,“你相信一个点燃三千里烽火只为搏她一个笑容的人,会对他不利?你觉得他会杀了她?”
他久久没有回答我,身子已经修复了一些,我拉着他的脚踝一点一点的爬起来,转到他跟前看着他的脸。
阴沉,迷茫,那张脸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我说不上来。
我用一种十分坚毅的目光看着他,不退分毫。
“一个月。”我伸出一根手掌,比在他的眼前,“只要一个月,这笔买卖很合算,不管这件事你能不能办到,一个月以后,咱们就是两清了。”
他看着我抬起的眼睫,问,“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心里就松了一点,之前他都不问我我要做的事是什么,就直接拒绝,现在却有兴趣问我要做的事是什么,我不知道是我那一句话刺激到了他,让他有要听我要做什么事的兴趣,但我觉得,他能问我,那就表示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帮我,杀一个人。”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幽王?”
我摇了摇头,“靖王!”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有点不确定的看着我,问道:“靖王不是死了?”
“新登位的那个。”我说道,撇开拉着他脚踝的手,身子已经能够直直的站立着,“羽华。”
他的脸上显得更加的疑惑了,这其中的事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子说得明白,况且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我跟他好好说说其中的缘由,城楼之上已经传来了喝声,“千屠,人死了没有?”
弑千屠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十分的奇怪。
“我没有办法离开镐京太远,我身上的蛊毒每一个月发作一次,再过三天,我的蛊毒就会发作。”
“我可以帮你解毒。”我吸了一口气,“不死人的心头血你应该知道一些,它不仅能够愈合伤口,更能解万毒,你只要得到一滴,无论什么毒,都可以解开。”
我不知道千屠的前后反差为什么会这么大,是我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了吗?我觉得不是这样,他中毒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可以忍受那种痛苦了,最开始中毒的时候一定是很折磨人的,连最开始的痛苦都熬了过来,何况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他已经视这些为无物了,我这个条件即便是对他有诱惑,但我觉得,离动摇他信仰的那个程度,还很遥远。
他为什么要点这个头,我不明白,现在也不是问他这个的时候。
我和千屠定了一个约定,我告诉了他一个地点,三天之后,他会来找我,在这之前,他和我都需要死一场,做出一个同归于尽的假象,来避开幽王的猜疑。
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假,是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但是千屠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办法。
如果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将他们看到的东西传到幽王的耳朵里,那么我们就成功了。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要怎么做,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很抗拒,但是现在的我,已不同往日了,穷途末路孤注一掷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凤吟九天是大范围杀伤的一招,这一回,我将凤吟九天施展到了极致,千屠有最顶尖的功夫,实力之强,足以借助音浪之力将他攻击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这算是我和他合作之后的第一次联手,效果超乎寻常的好。
皇城建筑所用的山石应该是十分要好的,因为施展到极致的凤吟九天居然只是冲破了一个缺口而已,滔天的音浪一拨接着一拨的翻滚出去,整个帝都在这样的威势之下颤抖起来,我为了防备事情做得不彻底而给千屠留下不必要的麻烦,一共用了三次的凤吟九天,每一次都是我所能施展出来的极限。
三次之后,我的真气几乎消耗殆尽,强大的破坏力是需要浑厚的真气来支撑的,显然,我的基本功还不是很扎实,若是有高手跟我打持久战的话,我将会很被动。
被凤吟九天接连轰了三次的皇城已经摇摇欲坠,城楼开裂,周旗尽毁,残破的城墙上流出的鲜血几乎将高高的城墙每一块石砖都染红了。
这是一场屠杀,我杀了数量多的,但是没有什么本事的士兵,而千屠已他恐怖的力量,在他们还没从凤吟九天之中回过神来之前,杀尽了潜藏在王城之中的每一个高手。
这里已经近乎一个死城了,我想我们离开之后,这里必然还有后话。
在我和千屠离开镐京之后的第一天,****就开始了。
离帝都最近的诸侯国共有七个,这些平日里都是最效忠幽王的,但是在那一夜之后,七国在第一时间对帝都发起了进攻。
第二天,靖国出兵了,连带着一干依附在靖国护伞之下的大大小小几十个诸侯国,也进兵了。
第三天,天下已经大乱,为了争夺帝都,拿到幽王手中的帝王玺,大大小小上百的诸侯国混战了起来。
而我和千屠,便是这场****的始作俑者,造成这一局面的我们在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料想到这一步,但我想,如果在我们这样做之前想一想,这一点并不难想到。
管他呢,反正这个天下已经乱起来了,之前各大诸侯国之间还顾这顾那,就算打上几架也都是不温不热的,现在帝都一乱,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这种心态真他妈恶心,若是换做以前,也许我会很看不起有这样念头的自己,但是现在,我却看得明白了,这个天下势必是要乱起来的,这一点,早在我出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如今这个局面,只不过是我稍稍的推了那么一小把。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吧,我是那这个来说服自己的,这一步如果我不做,也必然会有别人做,而我认为的那个别人,无非只有两个,一个羽华,一个柏烨。
这是当今天下最后能力的两个人,但他们都心地不善,岁有惊世之能,却没有坐拥天下之德,若真是帝王玺落入他们的手中,那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苜粜,这是一个距离镐京帝都约八百里的一个小镇,之前是赵国的边境,现在已经被靖国占领,我和弑千屠约定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苜粜之东有一高山,山很险,是个要塞,换做虬龙险,在各大诸侯国未曾围攻镐京之前,这里是镐京帝都的东方屏障,翻过虬龙险,过三十里,有一妙处,山水环绕,四时如春,山里有一处梦昙花林,听说那里的梦昙花,是全天下最美的,但是没多少人见过。
传说那里的梦昙花,每隔十年才会开一次,一次只开两个时辰,如今这个世道,肯花十年时间等一时梦昙花开的人,几乎已经绝迹了。
我在离开镐京的第二天就到了这虬龙险的山顶,等了一天才等到弑千屠。
他的毒会在今夜子时开始发作,到时候如果没有解药,他将生不如死,我将早已准备好的心头血用一小小的碧玉瓶装着,递给他。
这是我从书简上学来的,将血装在玉瓶里,能够保存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中的毒有多深,但是想到他中这毒已经很多年了,可能已经毒入骨髓,一点心头血可能不能完全的将他体内的毒清除干净,就多给了他一点。
他并没有立即服下,说是要等到子时,毒发作的时候才服用,他说他要看看这全天下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有多神奇。
“不会令你失望的。”
我只是笑笑,对于我的血,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