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股劲风逼来,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我耳旁一闪即过,带着凶狠的劲风直插进羽华身前的坚硬山石里,一时间罡风弥漫,掀起滚滚粉尘。
待到弥漫在身前的粉尘消散,我才看清那道黑色的影子原来是一并油纸伞,那是,我的伞。
半荤半浊的空气里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衣角微动,尤见得白发轻舞,冷剑泛着青光,等风将弥漫的粉尘完全吹散,那模糊的身影才露出本来的面貌。
他微微偏头看向我,“阿狼怎样?”
我站起身子,咽下去几口唾沫,看了看躺在身旁不知生死的阿狼,弱声回道:“不清楚,应该,应该是没什么事。”
他呼出一口浊气,偏头看向羽华,“你的伤,好的挺快,没想到如今做了太子这么些年,你的功夫倒是没有搁下。”
“呵呵。”羽华收了折扇冷笑一声,转身看向姬澈,“你的伤也好的挺快,血蝠可非一般蝙蝠,被血蝠咬上一口,伤口可是极难愈合,却没想到短短半月时日就恢复如初了。”他唇角勾起一丝新月的弧度,手中的折扇指向我,笑道:“是她的血吧?”
姬澈愣愣的站在那儿,像是一尊木头,茗娣,墨九,还有那刚刚来到的霸刀相继飞来,单膝跪地:“太子。”
茗娣和霸刀倒是很懂礼仪,可是那墨九却独独立在那儿,一丝动静也没有。
羽华脚下的白丝软鞋超前迈进一步,“霸刀,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我这才看清那霸刀的面貌,圆形的脸,肉嘟嘟的,没下巴,却生的一把好胡子,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了一块儿,要不是这脸足够大,还真不知那些鼻子眼睛嘴巴该长在哪儿。
单膝跪在地上的霸刀赶忙回道,“回太子,一切皆以安排妥帖。”他目光忽变得凶狠起来,扫了一眼我和姬澈,冷声笑道:“他们,一个也别想离开银江。”
羽华只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羽华拾起放在地上的长方形锦袋,慢条斯理的朝我走来,我目光觑了一眼姬澈,他也正看着我,握着青冥的手不由得加深了几分力道。
羽华在我面前三步停下,一边解着锦袋上系着的黑色绳带,一边说道:“你我之间的赌局,是你赢了,我本想让北燕王卖我几分面子,将你惯用的琴要来,却没想到你的琴被你的侍女藏了起来,自你离开北燕国之后,你的侍女也消失在了晋宁城里,寻找无果之下,我便求了靖国制琴大师无谷琴师,好在他还给我几分面子,闻听你惯用的是九弦琴,就制了一方。”
说着将一方崭新的九弦琴取出锦袋,递到我面前:“以后的千万里路,没个东西消磨消磨也是难捱,收下吧。”
我瞥了一眼那九弦琴,琴身是由最上等的枫木所制,上面刻有朵朵桃花,桃花以朱砂点缀,漆黑的枫木上点点嫣红桃花,做工虽然简单却极为精致巧妙,琴弦是由蚕丝所制,这琴比我惯用的那方九弦琴做工还要精细考究,看上去的确是一方不可多得的好琴。
无谷琴师的名字我还是有所耳闻的,是位享誉天下的琴师,如今周幽王的皇宫里所用的琴都是出自他之手,传言他制了十方名琴,这十方名琴如今散落于天下,成为爱琴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可惜的是……
但是,无谷琴师不是古堡国人么?怎成了他靖国的琴师了?
相传他最后一把琴叫子夜,也是一把九弦琴,无谷琴师一生制琴无数,子夜在他所筑的十方名琴里是最后所筑的一把,却居十名琴之首,如今这方子夜在何人之手无人得知,只晓得子夜问世之后,无谷琴师发誓永生不再筑琴,即便是大周天子周幽王多次以重金相请,让他为皇宫继续制琴也被他婉言谢绝。
大周的天子屈尊向他求琴他都不给面子,没想到羽华太子竟然让无谷琴师破了他的誓言,再次筑了琴,摆在我面前的这方琴,分量可真是不小.
面前的这方枫琴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是接呢还是不接呢?我与羽华之间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而且我和他还是敌对的,如此名贵之琴,叫我如何敢接?可是羽华堂堂靖国太子,不远千里求琴还亲自送到我手上,这要是不接的话,是不是也太不给他面子了,而且还是当着他一群下属的面拒绝。
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已经迈出一步,身子像是凭空挪移到我的面前,同当日他向我求扇面一样硬生生的将这方枫琴塞进我怀里。
我身子一僵,愣愣的把他望着,他却弯起嘴角笑开,“阿凝,傻傻的等着别人将东西塞给你,这可不好,有些东西还需得靠自己去拿。”
我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直直的望着他,“我,我,我又没想要……”我低下头,小心的嘟囔着,我是没想要,可怕他听到,只好把声音压得低一点儿。
羽华将枫琴塞到我怀里之后,便摊开折扇转过身去看姬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朝他走过去,茗娣和那霸刀退开一旁,墨九身子一晃,退开数丈落在一颗松柏树梢上,双手抱胸,冷眼望着姬澈和羽华,白衣翻飞间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是那阴冷至极的脸却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抱着琴谨慎的往后退了两步。
刚退了没两步,一道血色红绫直朝我缠过来,我毫无防备,身子本能的往侧边避开,竟不曾想那红绫竟在半空中绕了个弯儿,缠向我腰间,先前那一避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而这一次红绫缠向我的速度比先前更快更猛,心想,这次完了。
“你若是敢动她,我不介意再伤你一次。”冷冷的声音好似七八月的天气里忽降下的漫天飞雪,我侧目一望,墨九指尖敲着手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面前,他一身白衣胜雪,黑发轻舞,凭空立在我面前,即将缠上我腰间的红绫兀然一滞,缓缓的收回茗娣的袖中。
茗娣呆呆的看着墨九,“阿九,她可是万两黄金,你怎么阻我?”
“我和雪狼之间的赌局,是他赢了。”墨九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姬澈,“能在那么短距离正面硬抗住凤吟九天,而且还毫发无损的人,你是第一个,这场赌局,是你赢了。”他收回目光,走向茗娣,揽住她芊芊细腰,身后忽然生出一对雪白的凤翼,双翼用力一震,带着茗娣直飞入广袤的黑夜天幕,天地之间回响着一句冷冷的话,“他日相见,再定生死。”
墨九和茗娣的身影片刻就已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清辉冷月,凉凉夜风,我望着那广袤的黑暗,凉风吹在脸上,却无甚感觉,望着那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的墨九和茗娣,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这墨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