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4)
繁星满天,虫声唧唧,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猿啼虎啸,动人心弦。山风掠过枝梢,发出阵阵涛声。远处山下的云岭坝黑沉沉地,三两星闪光象是鬼火。好个山区中凄消恐怖之夜。
独角天魔不见了,雷音尊者也消失了。
飞云观主率领着两名弟子天凤和天钩,隐身在一丛罗汉松下,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前面是山坡,后面是宏丽的观殿和两排消雅的客舍。殿后是观主和门人住宿的道院,墙全是巨石所堆成的,稍后的一栋,便是地牢的所在地,位于客舍的右侧不远处。
没有任何声息,更看不见人影。
蓦地,身后客舍的左方,“啊!”一声惨叫,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十分刺耳。
飞云观主喝声“快!”三人向惨叫声传来处扑去。
且回头表表秋岚。
他认为金四娘的船沉在江边,附近的船只全逃掉了,岸旁有人从水中登岸逃命,也许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哩!江水略浑,在水中擒人不太容易,但愿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如果已落在巴山苍猿的手中,麻烦大了。
三峡里外,巴山苍猿有三十余座水陆分寨,谁知道将人放置何处藏匿?
他向南岸游去,快接近伸出江面的一座岩礁,岩礁上有三名赤膊大汉,有一个突然叫:“飞龙秋雷!”
三个人吓得扭头向山麓狂奔,跑得相当快。秋岚脸上抹了颜料,但入水时,经江水一冲,颜料褪尽,现出庐山真面目,难怪水贼们望影而逃。
岸旁停了三艘小艇,但没有人,人全向岸旁的奇峰右麓仓惶遁走。
秋岚不追三名逃命的赤膊大汉,却舍近求远,左追逃向右麓的大群水贼,他以为那些人可能擒住了金四娘,带着俘虏返回山寨。
相距不足一里,赤膊大汉的叫喊冲相当震耳,里外的一群人听到了,有人扭头注视,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到秋岚正用绝顶轻功向上赶。
“咱俩毙了这王八蛋。”扭头向下望的人怒叫。
一群人共有三十名之多,人多势众,见秋岚只有一个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向两面分张,回身待敌。
秋岚看对方人多,动手时必定伤人,他没有伤人的兴趣,相距在十丈外停下了脚步,仔细查看俘虏中有没有金四娘。
三十余人中,有八个人带有无法走动的人,有三个是水贼受伤的同伴。有五个是一剑三奇的人,被绑得象个棕子,气息奄奄,挥身水淋淋地,难以看出是否有金四娘在内。
水贼们以为秋岚害怕,在呐喊声中纷纷挺刀仗刺奔下,不住怒吼:“飞龙秋雷,纳命。”
秋岚屹立如山,叫道:“放下俘虏,在下不为已甚。”
水贼们不听他的话,急冲而下。最先奔到的是三名悍贼,三把分水刀凶猛地扑下。
分水刀长而利,比单刀稍短,近身相搏相当管用。秋岚是赤手空拳,所以贼人毫无顾忌地奋勇猛扑。
三人齐至,事实上不会同时到达,左右两人须要侧绕两步、自然有先后,秋岚往右一闪,右面的悍贼刀光一闪,就是一记“青龙入海”双手将刀送出。
秋岚左手一拂,“噗”一声轻响,拂中扎来的刀身,揉身踏进,一劈掌劈中贼人的左颈根,贼人“嗯”了一声,昏跌八尺外,滚下山坡去了。
中间的悍贼赶到,“力劈华山”劈向秋岚的颈背。
秋岚哈哈一笑,反从悍汉的左侧迫进,一闪便反贴在贼人的左肩背,左肘一撞,不轻不重的撞中贼人的左背骨凤凰入洞穴。
“哎……唷!”贼人狂叫一声,冲倒在地,再骨碌碌向下滚。
似乎在同一瞬间,第三名悍贼的刀,已光临秋岚的顶门,几乎连同伴也不放过,来势汹汹。
秋岚向左一闪,一刀落空,贼人身手相当高明,顺势将刀掘腰猛挥。
秋岚吸腹稍退,刀尖从他腹前拂过,间不容发。他的手长,立即踏进伸右手,五指如钩急抓贼人的脑门。贼人反应快极,挫腰左闪,又是一刀,猛砍他伸来的大手。
“拿来!”秋岚低喝,右手疾收,左手已闪电似的从下面抓住了贼人握刀的手掌。
贼人大惊,感到手是被—个大铁钳所铤住,掌骨如裂,痛彻心脾,火速松手,伸右足来一记“虎尾穿裆”,攻秋岚的****。
秋岚右手疾沉,一把抓住威人左足,喝声“躺!”往后一带,贼人乖乖地坐倒躺下了,背脊着地往下滑,直滑下丈余势末止。
“铮铮铮!”铿锵的钢刀撞击声震耳欲聋。
“哎……呀!”惊叫声大起。
秋岚身形倏动倏止,扑来的人四面惊窜,被击飞的钢刀共有五把之多,化为长虹飞掷三丈外去了。
秋岚站在人群中,贼人们在三丈外四面环立,被击飞兵刃的人抓住尚在滴血的手腕,脸无人色的盯视着他,谁也不敢再扑上了。
他轻拂夺来的分水刀,含笑环顾四周的敌人,一面伸左手食拇两指,伸手将分水刀一寸寸地折断向下丢。
他一面丢一面说:“你们不要再冒险了,枉死无益,何必呢?放下俘虏,在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分水刀刀背特厚,但在他两指毫不用劲地掐豆芽似的寸断而坠,象在变戏法,却把水贼们吓得浑身发抖。
人群后面挟住俘虏的一名悍威,一声不吭悄然将俘虏放下,悄然退后。
秋岚抓住刀靶,五指一收,刀靶碎裂如粉,他伸手将碎屑徐徐洒掉,又说:“好汉们,真要动手,你们二三十个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不够塞指缝。好了,你们大可放心,替俘虏松绑,然后好好离开。”
五个俘虏全是男的,没有女的,他十分失望,问道:“诸位,那一位朋友知道金四娘的下落的?请见告。”
贼人中有一个精壮大汉伸手向江畔一指说:“不久之前,金四娘独自驾舟向岸边驶,被九华羽士和王虚子两位道长弄翻了船……”
“她呢!”秋岚急问。
“擒走了。”贼人简捷了当地答。
“往何处走的?”秋岚惊问,他感到心中发冷。
“不知道,船向下游放,谁知道呢?乘的是小艇,快着哩!”
“这儿到巫山,可有你们的舵寨?。
“巫山才有,那是第九分舵。”
秋岚扭头便走.一面向五名被俘的人叫:“你们快走,在下有事,顾不得你们了。”
五个家伙早已跟着他飞跑,用不着照顾了。到了江边,秋岚将一艘小艇推下水中,五个家伙也随后奔到,也弄走一条小艇,高声大叫,道:“秋爷,等我们一等。”
“对不起,我得先走一步。”秋岚答,小艇似乎要破水而飞,去势如弓箭离弦。
上行船全是客货船,下行的船只少之又少。秋岚的小艇全速下放。船轻水急,一泻而下,但沿途却看不见可疑的小艇,反至连一剑三奇的快船也踪影不见。
江流在丛山中曲折奔流。视野仅可及二两里,尽目处全是插天奇峰,必须驶至江流折向处,方可看到下一段江流上的船影。
过黛溪口不久.接近了虎须子江面,仍不见有岔眼的船艇,他心中焦急,双臂加劲。双奖鼓动如飞,全力向下赶。远远地,宝子滩在望
蓦地,北岸山嘴旁一处回水湾中,漂出一艘小艇,缓缓向下漂,艇身时横时直,看不见艇上的人象是空船。看艇形,确是与他所乘的尖头小艇同一型式。一看便知是巴山苍猿的水寨船艇了。
这许久他才看到同型的小艇.他心中—动,不管艇上是否有人,先看看再说。
小艇轻轻靠上了,他抓住缆绳跃过空艇,不是空艇。有人,但不是活人,而是三具尸体,
他摇摇头,苦笑道:“早已断气多时,没救了。”
船上还有两堆干衣,但他末加留意。便待跃回自己的小艇。蓦地,他看到船的另一面舷板上有两只苍白的手,死死地抓住舷饭:
“还有一个吊在外面,死了还抓住舷板不放哩!”他自语,一面伸手按住一只手,伸头看了看。
小艇吃水不深,船舷距水面约有两尺左右,他看到一个脸无血色的人,半浮半沉的漂在水面上,闭着眼,脸上泛着痛苦而吃力的神色,还有呼吸,确未死去。
他慌忙将人扯上船来,在舱面上放平。伤者已陷入半昏迷光景,躺在舱面象个死人,如果不留心,还难看出是个活人呢!胸口上有创口,被水泡得白中泛灰。
他赶忙将小艇缆绳系上,划至岸边将两艇全拖上岸来,抓过自己的百宝囊取出一些丹药喂入伤者口中,熟练地在伤口上药,撕衣包扎伤口,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救人上,信手取过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撕布条,却未留意撕的衣衫是一袭青道袍。
包扎完了,他用推拿八法替伤者推血过宫,助血脉流畅,并助药力行开。他已看出伤者和艇中的尸体是巴山苍猿的人,但他仍全力抢救,可见他的心地是如何的善良。
受伤的人,正是从两道手中逃得性命的吴正安。他受伤甚重,吊在船旁藏身,瞒过两个老道人。等船漂下两三里,他想上船已不可能了,只能死死抓住船舷听天由命。
幸而小艇的舷离水面不足两尺,人浮在水中,抓着不会费劲,就这样,一直向下游漂去。
船靠不了岸,又无力上船,创口痛疼难当,受不了。渐渐地,他陷入昏迷境地。但他不能放手,放手必沉下江底,本能地抓得死紧,手指逐渐麻木,行将知觉全失。也是他命不该绝,恰好在千钩一发间秋岚到了。
秋岚内用药催,外用推拿活血,吴正实渐渐清醒,在他朦胧的视线出现了模糊的人影,这人影渐渐清晰。终于,他认清了这个在身旁替他推拿的人,感到心向下沉,虚弱地叫:“你……你为何救……救我?”
秋岚停手缓缓站起,笑道:“你我都是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朋友,你可是巴山苍猿手下的弟兄?你的同伴全死了,你还是出陆路上道吧,能自己走动么?”
“我……我……”吴正安语不成声,挣扎着坐起,心胆俱裂。他会错了意,以为秋岚要在陆上杀他,送人上道出于仇敌对头之口,那是送至阴曹黄泉路的代名词。
秋岚却懒得理会,向小艇走去,一面说:“朋友,我抱歉,按理,我该送你到村落找人照顾你,但我有要事在身,势难耽搁,你自己走吧,你的伤不算严重,但须好好调养。我替你上的药很灵光,三天后方可换药,记住了。”
说完,他解缆上船架桨。
吴正安十分诧异,出乎意外,他叫;“等一等,你……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不必问,再会,好自珍重。”
“且慢!”吴正安急叫。
“你……你有事么?我得找人,确是不能送你。”
“你找……”
“金四娘。”秋岚不假思索地答。
吴正安也许是深受感动,挣扎着站起说:“你找对人了,世间只将我吴正安知道金四娘的下落。”
“你?”
“是的。”吴正安答,便好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秋岚大喜过望,说:“正安兄,可否带找到杂毛登岸处一走?”
吴正安大惑,问道:“秋爷,你对我为何这般客气?”
秋岚知道吴正安又误会他是弟弟秋雷,无暇多说,架好浆匆匆地说:“正安兄,不必多疑,请上船,到登岸处后,我要赶快追踪前往,救人如救火,盛情日后面谢。”
吴正安怀着一颗忐忑不定的心,和吉凶难料的心情,慢慢地上了船。船离了岸,秋岚说:“坐稳些,不必害怕,我将加速划动……”
“来不及了,到那儿恐怕已经三更啦,逆水行船,上行水势凶险,不好赶……”
话未完,小艇突然破水急上,水花激起三尺高,水声哗哗震耳,几乎将他摔倒在船内。
“我的天!”他吃惊大叫。
船破水逆航,快逾奔马,在浪花中跳跃,在漩涡中勇往直前急冲,急航三四里,船愈仍末减弱。
吴正安惊得浑身的血似乎都凝住了,艰以置信地说:“天呀!你的神力骇人听闻,当家的妄想和你在水上论长短,不啻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秋岚冲他笑笑,懒得回答,一双手运桨如飞,船行似箭,连追越一二十艘客货船,客货船上的水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几乎忘了鼓棹,目送小艇超越而去。
到了两老道的登岸处,暮色已临,秋岚将船交与吴正安,一再道谢对方,纵跃上岸去了。
吴正安已在途中,将附近二五十里的情形告诉了秋岚,他已恢复了部份精力,自己勉强控着浆,船向下漂,漂下三五十丈,他仍征怔地注视着在江岸找寻遗迹的秋岚,直到船绕过一座山壁后,看不见秋岚,方鼓浆走了。
秋岚仔细寻找老道所留下的痕迹,不消多久,便被他找到了。两者道被荆斩棘而行,怎么瞒得了人?
找到了三岔路口,黄昏已临,西天的红霞逐渐变淡,光线渐渐暗。他心中大为焦急,站在三岔路口进退两难,到了路上,已无法再找到两老道留下的痕迹,到底该往那一条路追,他无所适从,难以决定。
他向山麓下的小山村看去,那儿炊烟四起,人影依稀:
“我何不到村中打听打呀?”他想。
说巧真巧,他所问的那户人家,正是两老道找吃食的那一家,山村民风淳朴,而且客人稀少,一天难得有人上门,岂能忘怀,便将两老道的去向说了。
秋岚来不及讨食物,空着肚皮上道,向至大宁的小径急追,用上了绝顶轻功。
奔了里余,暮色苍茫中。前面出现了一个光头灰影,相距约在二十丈外,他仍可在对方的身材和走路的女性特有姿态上,看出是个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