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3)
秋雷已动了杀机,不愿往下拖,突然飞纵而起,“饿鹰搏兔”狂野地伸兜头急抓,下面双足从绯衣三娘的脚上方飞越,一前一后猛挑,上攻胸下攻腹,不但凶猛已极,而且毫不顾江湖禁忌,又不是真拼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女人胸腹进招,由此足以看出他的为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事都可以任性妄为的。
他的攻击不仅凶猛,而且空前迅疾。绯衣三娘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向左一闪,纤掌如刀砍向秋雷的膝骨,一面怒叱:“你找死!”
按理,双方贴身相搏,出招逾电闪,避招不难,但要化招不是易事。但秋雷双脚末落实,想避招谈何容易?眼看一条腿会必毁在绯衣三娘的掌下了。
“糟!”一剑三奇三兄弟同时惊叫,但救应无及。
岂知秋雷上身一沉,踢出双脚不进反退,飞快地向后上空翻转,一跟斗翻出两丈外去了,危极险极。
绯衣三娘怔了一怔,一声娇叱,如影附形追,连攻三掌四腿。
秋雷的身形竟然不落地,后面的掌腿迫到,他向前凌虚射出丈外,不等绯衣三娘的掌及身,突然一个反空心跟斗往回翻,头下脚上,一声长啸,凌空下扑。
翻得太突然,而且近乎不可能。
绯衣三娘大骇,慌不选急退丈外。
“好!不愧称飞龙之号。”一剑三奇脱口高叫。
从此,“飞龙”的绰号,总算落实了,不怕没有人承认啦!
秋雷翻落地面,正待扑上,却自行停下了。
绯衣三娘手按在革囊的一排飞刀插上。玉面郎君手中的小飞剑尖闪闪生光。两人都准备发射飞刀飞剑,但都未敢发出,怒目向对,各有顾忌。
蓦地,上游十余丈天生石桥人影出现,桥两侧,人群向中聚,有人大叫:“来了,来了,海天一叟龙光来也!”
恶斗不再起,全被叫声所打散。众人扭头看去,不少黑衣人,一个铁塔般的高大黑衣人,手绰一把沉重的托天叉,把守住缺口,向桥右往上走的人威风凛凛地大吼;“不许上来!听候当家的招呼。”
天生石桥其实不是桥,而是两座巨大的怪石梁,从两侧向里伸张,将溪水夹住,中间留有尺余缺口,两石未能衔接。石面不足两丈阔,五名黑衣人站在左面怪石上挺兵刃堵住,已没有容对面的人下脚的地方了,要冲过得费一番手脚。
而铁塔般的大汉不但长相唬人,手中的挥铁托天叉看去十分沉重惊人,重量不下六十斤,挨上一家伙吃不消,想硬闯的人不无顾忌。
绯衣三娘向石桥上扫了一眼,向秋雷笑道:“咱们江湖上见,后会有期。”声落,象一朵桃色彩云,飘走了。
一剑三奇走近秋雷,笑道:“今天她不用离魂香,异数。这鬼女人性情古怪,动不动就要杀人,受不了撩拨,睚眦必报。秋老弟,下次遇上她小心些才是。”
秋雷点点头,也善意地笑笑,说:“承教了。这鬼女人既是害群之马,江湖女淫贼,晁兄何不将她诛去,为世人除害?”
“呵呵!老弟,别小看了她,她的离魂香固然是江湖一绝,她的剑法也诡异霸道大大有名。兄弟与她并无仇怨,但想除去她也不是易事。当然,兄弟人多,真要反脸动手她是走不了的,但咱们在武林中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岂能倚多为胜?”
“哼!晁兄眼见义弟受制,为何袖手?”秋雷悻悻地问,语气中含有相当不客气的责难。
一剑三奇呵呵笑,说:“老弟,你不懂。这鬼女人的性情我摸得相当准,你越是焦急,她越得意忘形,反而不肯放手,甚至会挟人威胁得其所哉,所以只消用冷静的神情应付,她便会乖乖趁机下台,明明知道讨不了好,她是个决不肯吃眼前亏的女人,怎敢下手伤我二弟?老弟,我替你引见我两位拜弟。”
江南浪子气已消了,招呼道:“兄弟姓夏名清风,匪号是江南浪子。贼泼货说得对,我江南浪子爱财如命,出手大方,取不义之财,决不后人。”
“久仰久仰。”秋雷含笑回礼,又道:“夏兄快人快语,如此坦率的人,委实少见,少见,哈哈……”
“那里那里,过奖了。”江南浪子豪放地笑。
玉面郎君甚高兴地走近,大声说:“我,玉面郎君石云梦,一个好色之徒。老弟,我开始对你有点瞧不顺眼……”
“哈哈!”秋雷大笑,又道:“同样地,石兄人才一表,恍若临风玉树,兄弟自感形秽,所以也瞧老兄不顺眼,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玉面郎君也大笑,笑完说:“秋兄也快人快语,恰好把兄弟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彼此彼此。
但秋兄这次架梁管事,敢向大名鼎鼎的绯衣三娘叫阵,兄弟佩服得紧,愿坦诚结交你这位朋友。”
“好说好说,石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一剑三奇向石桥一指,说:“走吧!正主儿来了,咱们不可落后,会后咱们再与秋老弟把臂言欢,可否请大驾一起……”
“兄弟高攀,愿与诸位同进退。”秋雷抢着答。
有了名头虽比青云客低,但真才实学和江湖潜势力比青云客大的一剑三奇,他把青云客置在脑后啦!同时,他始终不见银凤现身,心中有点失望,也就将九华羽士的事搁在脑后了。
四人结伙同行,一剑三奇的一名健仆则在后面跟着,之外还有六名从石后转出的黑衣大汉,和健仆走在一块儿,可能是一剑三奇的爪牙。铁臂猿卞京,居然是六大汉中的一个,一面走一面揉动着肚子,龇牙咧嘴。
四人在石桥左侧一座巨石上站住了,巨石恰与石桥同高,相距约在五丈外,看得真切。
石桥上已被黑衣大汉们霸占,其他男女老少只好占住桥右,有些人则跃登四周的巨石顶端,有些则干脆站在桥下向上瞧。
秋雷先向桥上打量——
一剑三奇用肘碰碰他的手,说:“瞧,那银须银发的尖嘴老家伙,便是大名鼎鼎的黑道巨魁了,二龙之一的海天一叟龙光。”
海天一叟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还有点单薄瘦小,只一双精光四射的鹰目与他的年岁不相称的,背上的剑古色斑澜,剑靶上嵌有宝石,反映着阳光甚为刺目。
秋雷看不出海天一叟有何出众的地方,倒是跟海天一叟的一群黑衣大汉,却一个个膀粗腰圆,骠憾狰狞戾气外露,全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绿林大豪。
他再向四周的人群打量,看到青云客和九华羽士出现在桥左侧的一方巨石上。
另一处绿影入目,是青云客的妹妹昭华三个女人。
近山根下一座巨石侧方树影中,穿绿的绿凤孟娥藏在那儿,正向他媚笑,而且伸纤手向他摇了摇。
桥石对岸的树林阴影中,一群锦衣大汉徐徐出现。
人群以天生石桥为中心,四周合围,看人数,当在上百左右。先前在石上睡大头觉打鼾的人,也徐徐站起来了,那是一个老化子,左手挟着打狗棍,右手提着酒葫芦,所站处相当远,破鹑衣飘飘,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
秋雷的目光在人群中摸索,但他失望了,上百的江湖男女中,没有穿绣银色凤凰衣衫的女人影子。
他没注意身后山根崖壁的树影中,有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在向下瞧,更没有留意另一双稍近些的清澈大眼,正向他不住凝视,因为两双眼都在三十余丈外,所有的人都被石梁上的事吸引了注意,谁也不会注意山崖下的人,他秋雷自不例外。
他的目光又回到九华羽士的脸上,九华羽士正焦急地向他打手式,向上面的山崖乱指,意思是要他赶快离开,往上面山崖走。
但他不愿放弃这场盛会,摇摇头拒绝了。
众人的注意力全落在海天一叟这一面,没有人留心对岸从树林中鱼贯出现的锦衣人。
但一剑三奇是有心人,向秋雷低声说:“瞧,二龙之一的龙形剑王玉堂来了,他的实力与海天一叟相较。毫不逊色。”
锦衣大汉成两路由树林中转入,一双双并肩出现,一个随一个鱼贯而行,不但步履从容,衣着鲜明,而且一个个挺胸凸肚不可一世,神气万分。
秋雷不认识龙形剑,一面打量一面信口问:“晁兄,你与二龙相较,实力……”
“呵呵!很难说。”一剑三奇傲然地笑,稍顿又道:“很难说。二龙都是绿林巨魁,他们只罗致绿林好汉,而我,却是黑道英雄……”
“咦!绿林与黑道有何区别?”秋雷抢着问。
“老弟,你错了,所谓黑道,可以包括绿林,但绿林却不能称为黑道,因为绿林朋友有垛子窑,有山寨人马,他们是公然抢劫收买路钱,干打家劫舍明火执仗的匪徒,怎可称他们为黑道?我所指的黑道,包括了千里独行的大盗,走江湖浪荡,为非作歹的下九流朋友,和官府有案的亡命之徒。”
“那么,晁兄你……”
“哈哈!我,一个私盐大贩子,被大明皇扫灭了的方国珍,是我的前辈同道,方国珍他俗,他愚蠢,愚蠢得想称王道帝,难怪他倒霉。
而我,我聪明,结交天下黑道朋友,追逐自在赫然黑道巨擎,予取予求,不比称王道寇自在么?目前我的名头,虽没有三国三邪三菩萨、二龙二凤二狂人叫得开,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未能一手撑天之前,最好少出风头,不鸣则己,鸣则惊人。
论真才实学,这十五个名人中,修为造诣算不了顶尖高手,只不过他仍有点突出而已,不是性情古怪,便是凶残恶毒,要不就为害江湖,或者貌美如花。
真正的高手并不在这些人中,世外高人姑且不论;象少林掌门宏一大师,武当掌门冯一 元,都是艺臻化境登蜂造极的名家,十五名人岂可和他们相并论?差得远……
“什么?”秋雷火了,哼了一声,又道:“你是说,家师……哦!不说也罢。”
一剑三奇并不是有意贬低十五名人的身价。不过信日开河胡说八道而已。事实上武林中的少林武当,都不过问江湖是非,即使是两派俗家门人,也极少自报派别源流,免致为师门结怨,这是做门人弟子的最起码规矩,搬出师门来唬人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江湖人只知两派胸掌门人了得,但并不将他们列入江湖名人。论真才实学,象三菩萨的冷面如来智聪大师,手中一根—百零八斤锭铁方便铲,一铲下去千斤大石也会爆炸,岂会比两位掌门差。
他胡说八道的用意,其实是在自抬身价,却无意中惹火了秋雷。秋雷的师父终南狂客,正是十五名人的二狂人之一,听了他压贬十五名人的话怎么受得了?
正待发作,几乎冲口说出师父的名号,却又忍住了,记起了九华羽士所说,不可说出终南狂客的弟子的话来,将一肚子火硬压下去了,心里十分不痛快。
一剑三奇的目光,并未离开石梁,没看到秋雷的表情,听口气不对,扭头讶然问:“老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秋雷捺下怒火,向锦衣人一指,又道;“谁是龙形剑王玉堂?指给我看看好不好?”
“还没出来,这家伙臭排场多着哩,架子十足。唔!他带了不少高手,龙虎八卫、赤煞二凶、双无常……喝!他象是倾巢而来了。”
龙虎八卫的衣裤不同,是箭衣而不是劲装。赤煞二凶一身大红。双无常一白一黑,腰缠铁练鞭,手点无常哭丧杖,背系三尺长奇形怪状的勾魂牌,一个人有三种兵刃。只消从衣着上看,便可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秋雷眼尖,看到锦衣大汉的侧方三丈左右,有一个灰影闪了一闪。他依稀辨出,那是迫跑绿风的矮方朔,虽未看清面貌,但矮胖的身材他一看便知。
“那小子出来了,瞧多神气。”一剑三奇低叫。
那是一个头戴四方平顶巾,穿锦衣系绣带,佩长剑,大摇大摆迈着四方步的青年人,前后有人众星拱月般护簇着,八名妙龄少女一色儿锦衣劲装佩剑挂囊,在身后亦步亦趋,确是神气。
人群渐近,已可看清五官了,秋雷是个有心人,一面留意龙形剑的随从,一面注视着龙形剑心说:“唔!气派确实够了,不愧称是绿林巨魁,似乎比海天一叟的乌合之众强多了。哦!这前呼后拥,美女随侍的排场,过瘾之至。”
他的心目中,这才是人生追求的目标,对领袖欲向往十分强烈,却不管所追求的欲望是否光明正大。
终南狂客将他调教成这种型类的人,可知终南狂客本人是什么东西了。这种想法十分可伯,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