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目送沈石走开,永业又随口对站在旁边的几个凌霄宗弟子开口道:“诸位,你们看这雪原上的风雪,此刻在地面虽然已经算是十分凌冽,但实际上越往高处,那风雪便越发猛烈,气温也越加寒冷。以我们神意境以下的道行,若是妄自飞行,只怕在那高处连眼睛很难睁开,确实是有不小风险……”
沈石在风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小黑挖出的雪坑附近,没好气地道:“小黑,快点过去了,咱们休息一下差不多就要走了啊。你再这样胡闹的话,待会累了,我可不会抱你走的,到时候你就……”
“嗯?”忽然,沈石的目光一凝,却是看到在小黑不停挖掘刨出的那个雪坑下面,似乎除了白色的雪外,还有另一抹隐约的异色。
“这是什么?”
沈石蹲下了身子,看着雪坑底部,不再阻止小黑的动作,随着一堆堆雪被挖开,在雪粉下方的东西,也逐渐地显露了出来。
小黑抬起头,向沈石低声叫了一下。
沈石脸色肃然,凝视坑底片刻,忽地站起身来,转身向远处几个人站着的地方,大声喊了一句:
“永业师兄,请过来一下。”
风雪中,站在另一头的永业和凌霄宗其他四个人都是一怔,过了片刻后永业答应一声,大步向沈石这里走了过来。站在原地的几个人对望了一眼,孙友伸手拍了拍肩上落下的白色雪花,皱眉道:
“石头那边看到什么了?”
甘泽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对孙友问道:“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孙友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觉得身边风起,却是钟青竹一裹身上披风,已是面无表情地向那边当先走了过去。孙友嘴巴半张开,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半晌有些尴尬地闭上嘴,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刚想说话,忽然又看到钟青露淡淡地哼了一声,面色有些清冷之意,目光在前头钟青竹的背影上扫过,随即同样也是没看孙友一眼,便迈步从孙友身旁走了过去。
“呜……”一阵冷风席卷雪花,迎面吹来,让人觉得好生寒冷。
孙友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天空,这次北行出门之前,因为除了孙友和沈石是原本定下的人选外,钟青露、钟青竹包括甘泽,都是凌霄宗各派势力暗中争夺最后硬塞进来的人。所以孙明阳长老在最后关头,还是为自己这个孙子争取到了另一项好处,便是这一次北行队伍中,孙友算是一个临时的领头人,不管是与镇龙殿接触还是日常路途中,都是如此。
本来这几日中大家波澜不惊,似乎也并无人故意挑衅什么,只是想不到今日到了这极北雪原上,突然情况就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钟青竹、钟青露两个钟家姐妹虽然看起来彼此间并不算是十分和睦,但对孙友却不约而同地有些无视,反而原本孙友心中暗自最为提防的甘泽,看起来却似乎还是最为尊重他。
只是此刻孙友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极北雪原距离海州金虹山不知亿万里,难道他还能回头去宗门里告状不成?更何况在这次过来的几个人中,除了沈石稍弱之外,其余几人无不是有窥探日后掌门大位的潜质良才,谁不是心高气傲的人,谁背后没有强硬势力支撑,真要去告状的话,只怕也未必真能奈何得了谁。
再说了,这等领袖气势的事,本就是个虚渺心证,平白无故去纠缠,反而会让长辈看轻也说不定,到时候只是一句话罩下来:你连几个同行的师兄弟师姐妹都无法服众,日后又怎么可能压服偌大的凌霄宗整个宗门一派?真到了那种地步,只怕反倒是翻不了身了。
孙友自幼出身在豪门世族,对这些勾心斗角的弯弯曲曲心里格外清楚,只一会儿工夫便想得明白,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便是不动声色地将心中那口郁气压了下去,同时对甘泽苦笑了一下,道:“算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甘泽看起来对孙友似乎有些同情之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也迈步向沈石那边走去,孙友看了甘泽一眼,眼底倒是掠过一丝惊讶,在此之前甘泽在门中虽然因为家世特殊和自己天资极高,所以名气极大,但平日里这个年轻人却几乎并不太合群,特别是与同辈的年青一代弟子中几乎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
孙友与甘泽,在今日之前,差不多也就只是这种关系,只是刚才甘泽那种拍肩的举动却似乎比过往亲切了不少。
看来,这一次出来,大家都在试探,也都在暗中一点点做着些改变啊。
孙友摇头淡淡笑了一下,在漫天风雪里似乎也觉得了一丝凉意,轻轻拉紧衣衫,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寒风吹起了地上一些雪粉,打在裤腿上又随即飘散,随后飘散在这片寒冷的空气中。几个人从后方陆续走到了沈石这里,围成一个小圈子,永业和尚站在最前方,在沈石身边站住,道:“怎么了?”
沈石指了一下地上那个刚刚挖出来的雪坑,道:“你看看这个东西。”
永业低头看去,只见原本平整的雪地上此刻已经多出了一个雪坑,显然就是刚才被这位沈施主带来的那只小黑猪挖出来的坑洞,晶莹的白雪堆在一旁,露出了下方原本被大雪掩盖的一样灰色的痕迹。
“嗯?”永业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然后蹲下身子,随手将雪坑里的那些残雪又扫开了一些,这样一来,下方那一抹灰色便露出了更多,下面的东西也就完整地显现了出来。
那看起来,像是一只兔子。
大小、形状和外貌,除了毛皮颜色不一样外,其他的几乎和他们昨天看到的那只雪兔一模一样。这只兔子已经死掉了,但是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死兔当然不会引起沈石这些人的注意。
永业看了一会,脸色渐渐有些冷峻下来,伸手轻轻将这只被大雪掩埋的兔子翻了个身,又仔细看了一下后,站起身来,道:“这只应该还是雪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死后身上的皮毛全部变了颜色。”
沈石看了永业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此刻原本站在一旁的钟青竹忽然语气平静但肯定地道:“这只雪兔身上应该是中毒了。”
永业眉头一挑,道:“中毒,什么毒?”
钟青竹摇摇头,目光却是看向沈石,永业同时感觉到身边几道视线也向沈石那边看去,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再看向沈石的时候眼神便有几分不同。这次过来的几个人中,他大致也知晓一些情况,知道甘泽等四人都是天分才气极高的年轻俊彦,日后前途大好,甚至说不定有可能问鼎凌霄宗掌教大位,唯独只有这个沈石相比之下便有几分黯然失色。只是如今看来,这个初看起来貌不惊人的沈石,似乎也有几分自己所不知道的长处?
沈石并没有在意身边人看过来的视线,他只是望着那雪坑下方被小黑挖出来的雪兔尸体,沉吟片刻后,道:“这兔子是被吸光全身精血而死的。”
此言一出,在他身边几个人脸色都是一变,沈石则是蹲下身子,用手指着兔子的脖颈处一道深色伤痕,同时语气平静地道:“应该是咬破了这里的血管,然后吸光了兔血。”随后他的手指缓缓下移,在兔子身上已经冻得硬邦邦的背部停了一下,同时口中继续说道,
“然后,有一种剧毒,从那个伤口沿着血管迅速蔓延,腐蚀了雪兔的血肉,从内里扭曲皮肉、撕裂血管,进而让它原本纯白的毛色也变成了灰色。”
钟青露听得秀眉皱起,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恶毒?”
“又吸血又有这般腐蚀剧毒,而且会以雪兔这种小动物为食的,据我所知,也就只有一种东西才有。”沈石站起身子,缓缓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永业的脸上,道,“鬼物中的鬼血狼。”
永业悚然一惊,随即愕然摇头,却是皱眉道:“不可能的,你们几位之前从未来过极北雪原这里,不晓得这里的情形。自古以来因为这里环境特异,妖兽或许还有一些,但是从来都没有鬼物在这里出现过的。”
“没有鬼物?”沈石皱着眉头看着永业,口中这么说了一句。
永业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确认道:“不错,极北雪原这里,从古到今从来都没有鬼物出现过。”
沈石沉默了下去,片刻后点点头,脸色平静地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坑洞里奇怪的雪兔尸体,然后便带着小黑走开了。
剩下还站在这里的五个人,一时间也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片刻之后钟青竹转过身向前走去,紧接着钟青露、甘泽和孙友也是迈步继续前行,没有人开口质疑永业的判断,但在这片风雪里,这一种微妙的沉默似乎让人有些许的不安感觉。
只是永业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毕竟也是名门弟子,往日在镇龙殿中也是深得方丈天苦大师的看重,心性也向来十分坚定刚强,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怀疑自己,只是对凌霄宗这几位天之骄子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看重沈石这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同门而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