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众人忽然听到另一头钟青露猛然开口,看着钟青竹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男人顿时闭上了嘴,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在火光熊熊照耀之下,钟青竹脸色不变,淡淡地道:“我不过就是喝了一杯酒,你说我是有什么意思?”
钟青露神色肃然,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会不清楚么?平日里你自己爱喝什么爱喝多少,没人会去管你,但是你刚才那样做,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钟青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过头来,迎着钟青露带着怒意的目光,却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只听钟青竹缓缓地道:“怎么,姐姐这是连我想怎么喝酒都要管上一管了吗?”
钟青露怒道:“说得好听,你刚才那样子给我难堪,真的是把我当做姐姐了吗?”
“没有。”钟青竹道。
“你……”钟青露身子一震,一时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伸手指了一下钟青竹,看起来似乎满脸惊愕之色。而在火堆的另一边,凌霄宗的三个男子也是顿时脸色齐齐一变,像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在这个寒冷的雪夜里,在这个远离海州凌霄宗本地山门的遥远北方雪原上,这同宗出身同样异常出色的钟家最年轻的两个少女,竟然是在这样一副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开始了撕破脸皮般的决裂。
甘泽若有所思,望着那姐妹二人,眼中目光闪烁着,但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而孙友则是皱起了眉头,对这两个同属流云世家的钟家姐妹突然决裂,他的心里反而是感触最深,只是此刻真要说起来,孙友却很快发现这件事对自己有利无害,所以也没有开口劝解的意思。与此同时,他还转头向沈石望去。
沈石的脸上神色变化的最大,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一时间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女子,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希望她们姐妹能够和好犹如当初儿时,但是看起来却是已经回不去了。
他身子动了动,想起身去劝解几句,但是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臂,却是搭在他肩膀上将他压了回去。沈石回头一看,见识孙友,正要询问,便只听孙友凑到身边,低声道:“你别说话了,否则很可能你说得越多,她们俩便吵得越发厉害。”
沈石的身子顿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片刻之后却是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摇头不语,目光有些茫然转向别处。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的声音,倒映入他的眼帘里,在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间却是又浮起了失踪多时至今没有消息的凌春泥的容颜,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便如乱麻一般,令人心烦意乱。
而在另一头,钟青露已经从钟青竹那冰冷而又突然的回答中惊醒过来,腾的一下猛然站起,盯着钟青竹,寒声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认我这个姐姐,还是根本就不想认我们钟家了?”
钟青竹淡淡一笑,缓缓也站了起来。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也早就想问姐姐你了。”
钟青露皱眉道:“什么?”
钟青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跟着你侍奉你长大的,从小将你视作姐姐,却不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真正看得起我,将我看成你们钟家的一位妹妹?”
钟青露脸色一板,怒道:“你又胡说什么,当年我爹将我们两人同时送入凌霄宗,岂不就是姐妹相称!”
钟青竹往前走了一步,道:“哦,那你呢?在咱们爬上拜仙岩的那个时候,在青鱼岛上的最初几年时候,你心里是把我当妹妹,还是……”她忽然冷笑了一下,目光闪动犹如冰霜冷剑,道,“还是你心里其实也只是看我是个丫鬟下人而已?”
钟青露脱口而出,道:“废话,当年我当然是将你看成……”
“丫鬟。”突然,钟青竹口中猛地冒出这两个字,打断了钟青露的话,然后不去看钟青露愤怒的眼神,转过身来,目光在火堆另一边的几个男子身上掠过,随后淡淡地道:“当年的事,甘泽他与我们向来少有来往不知道以外,石头和孙友算是和我们两个一起长大的,想必他们二人心里也是有数。你何不问问他们,当年你到底是如何对我的?”
钟青露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过来,没几步就跨到愕然站起的几个男子身前,甘泽看了她一眼,与不欲多事的永业都退到一旁,而沈石与孙友则是站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钟青露看着他们二人,脸颊上看起来气得有些发白,大声问道:
“你们两个老实说,当年我到底对她好不好?我们钟家到底是缺她吃了缺她穿了还是克扣她半点东西了?还有我到底是不是将她看成姐妹一般?”
她看去似乎真的非常生气,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只是盯着沈石与孙友,紧紧咬着嘴唇,在等待他们的回答。
沈石与孙友一时间都是哑然,然而钟青露就这样站在身前,没有半点善罢甘休的意思,而在稍远一些的后面,钟青竹也是转过身来,脸色带着几分冰霜寒意,冷冷地看着这里。
在钟青露咄咄逼人、甚至锐利的都有些像是刀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孙友首先有些经受不住,干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道:“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谁还记得啊……”
话音未落,便只听那边的钟青竹淡淡地道:“你直说就是了,是非对错都是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干,有什么恩怨也不会落在你身上,你只管说实话便是,怕什么。”
钟青露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头去看那位本家妹妹,显然此刻她心里对这位钟青竹已是十分气恼,但看起来对钟青竹的这一番话却并没有什么异议,寒着脸对孙友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孙友忍不住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沈石此刻也是一脸诧异和尴尬之色,显然和自己一样,都是完全没想到突然之间这两个姑娘的战火就烧到了这里。只是到了这种地步,在钟青露、钟青竹两个女子目光逼视之下,饶是孙友素来镇定,也颇有几分吃不消,最后终于还是把心一横,道:
“呐,话都是你们自己说的,事后别找我麻烦啊。”说着他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脸色肃然,道,“现在如何且不论,要是单说当年我们十一二岁那时刚刚拜入凌霄宗的时候,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他忍不住还是犹豫了一下,片刻间那几道视线便都落在他的脸上,似乎都快要将他的面皮割出几道伤口一般。孙友心中喟叹一声,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觉得,那时候的你们,更像是主仆,而不像是姐妹。”
此言一出,山洞里登时再度寂静下来。
僵冷的气息似乎突然从外面的风雪世界漫延到这个温暖的洞穴中,那一股冰冷的气息像是要冻僵人的血脉一般,没有人开口说话,钟青露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友,而在远处,钟青竹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一般,冷冷地笑了一下。
只是若是此刻仔细看去,或许在她眼底深处,也能看到一丝淡淡的迷惘和失落。只是这一丝情绪是在太过微弱,终究是不可能有人能发现的。
众目睽睽之下,孙友只觉得自己有几分口干舌燥,尤其是眼前钟青露那一副惊讶之后猛然间冷如冰霜甚至隐隐带了几分杀气的脸,都让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所以他干笑一声之后,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了过去,一直到了甘泽与永业站着的另一边石壁旁才停下脚步。
永业与甘泽同时向他看去,眼神都是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孙友听到甘泽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孙友师弟,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耿直之人,以前真没看出来,佩服、佩服。”
孙友目不斜视,面上也是没有表情,像是看着前方没有动作,但是却用只有在他身边两个人才能听到一点的微弱声音,低声咬牙道:“耿直个屁,妈的老子以后麻烦大了……”
永业奇道:“你都知道以后有麻烦了,那你还说这些话?”
孙友牙齿咬得更紧了,恨恨道:“不说麻烦更大!”
永业、甘泽:“……”
孙友退了过去,但是在这边火堆边上,僵冷的气氛却是有增无减,钟青露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似乎刚才孙友的话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从小到大,她都是以一种天之骄女的情形而生活着,但是就在刚才,钟青露突然发现,她好像真的是从未真正认真地去细想过身边人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一直以来,她好像真的只是觉得,自己对别人怎样,自己心里想着怎样,别人也许就应该是怎样的罢。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钟青露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紧张,有几分害怕,就好像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自己原本也没太在意的,突然间就有了要破碎的危险,而她却没想好真的去怎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