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残红,两处细雨,三四只鹧鸪落入江畔。涟漪顿生,斜风又细雨间几许寒凉,薄了轻裘湿了鬓发。
庭院冷落几分萧索,一缕斜阳薄薄落在暮雨上,泛着些许寒光。
一杯残酒,杯倒酒洒,落得凄凉。
残酒边上斜躺着一人,那人卧脸而下,黑到美丽的发丝毫无生机披散一身遮住了面容。想在雨里已经待的久了,全身已然半湿,黑金长袍袍角浸泡在暗黄泥水之中,晦暗天成。些微极鲜红的颜色混在暗黄泥水之中,蔓延而下。
雨愈发的大了,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幽幽绿竹间,隐然见着一方竹伞落于暗处,竹伞稍抬,露出一双极美的眸。
眸里有泪,却始终不曾坠下。美眸之中有悲却也有喜,喜怒交加五味纠缠化作极复杂的思绪,思绪万千如丝缕纠葛,最后唯化作一声轻叹。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的今宵去。今宵你死,哪怕明朝我亡,也认了。
美眸之中闪过决然。
竹伞轻转,脚步渐渐远去。
细雨渐渐化作珠帘之势,珠帘坠地银铃作响。
待竹伞已经去的远了,亭台之下一直匍匐着青衣男子方才抬起头,脸色越发苍白,浑身更是不住地颤抖。好一会,他挣扎着站起来,可刚刚起身,双腿一软又重重摔倒在泥地之中。
他趴在那里,瞪着岸边侧卧的人,先是恐惧,再而茫然,最后目中凶残光芒大震!
她……为什么会这么死……她该死在他的手中才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虽然双股仍然战战不休,胸腹却是如火烧火燎一般炙热,双目通红沾血!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咬牙,唇破血露!
刺痛刹那间如同一根针刺入心头,顿时瓶破水迸,满腔怒气再也无可抑制!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就这么死去,那让他该怎么办!他的仇怨找谁去报!
他踉跄起身,双目喷火,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前,伸脚一踢!
就算她死,他也绝不会放过她!他要让她被游鱼啃噬,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那人连滚三圈却堪堪在水边停下,泥水沾满衣襟愈发狼狈不堪。薄亮天色之下,但见她双目紧闭,唇角的暗血早就被暮雨拭去,本是死态却如活人一般,居然显得惊心动魄起来,极艳极丽,恍若盛开牡丹!
这等的美态,仿佛是穷尽了她一生的精气!
美的仿佛她不过是睡去,而不是死去!
饶是他明知她定死无疑,仍然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腿一软就摔倒在地!她最擅长阴谋诡计,难不成这也是在她的算计之中,难不成她没有死?想及此,理智忽的稍稍回笼,令人窒息的恐惧登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跳如鼓似要脱口而出!
他喘着气瞪着她。
不可能,她死了!她一定死了!
倏地,他惊得目呲欲裂,魂飞魄散!
夜未央,冷月如钩,如水一般的冷辉洒落一地。
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一抹黑影在月色之下倏地忽闪而过,身姿如同鬼魅又如大鹏展翅,只听几声树叶抖动之音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极远处,传来一声极细促的尖叫,随即便被蝉鸣蛙叫之声隐了下去,再无声息。
无人察觉,只有湖畔之中那只白鹭抬了抬头,立刻又埋头而眠。
清冷的空气中,有血腥之气浮动。无风无月无光,唯有暗黑昏昏如故,煞气悄然凝聚而生,偏偏又是那般温柔。温柔的煞气,总是天下最致命的武器。
乌云遮月,月影而生,暗暗透着诡异。
暗夜如风,缱绻流连。要变天了。
一夜好梦,东边天际已经渐渐变得青白,须臾功夫,青白之色上染上温暖的晕红,连绵若白带一般的薄雾笼罩在天际四野。
刹那间,橙红日头在人猝不及防之间从地面突跳而出,夺目艳丽不可方物。天光四野灿亮无比,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霍凤站在窗边,极目远眺,待得身上也被沾染上一层金黄色泽之时,睫毛才微微颤动了下。
不管是什么的地方,日出总是同样的。任天地转圜是非流转,这日出日落月明星升总是一般无二。真是可笑的很。
房门被推了开来。一名青衣男子躬着腰走进房中将洗漱用具搁置在桌案之上,恭声道,“主子,该洗漱了。”
霍凤心头一跳,竭力掩住心中的惊惧转头看向身后那个言行都恭谨异常的青衣男子,腰腹之间隐隐泛着痛。她故作冷静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今日是初二,该是主子修眉的时候了。”沈今身子躬的愈发低了,回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柄薄亮尖锐的小刀来,刀片之上泛着很凛冽的寒光。
这刀可以轻而易举的划破她的喉咙。
刹那间,霍凤只觉冷汗已然浸湿了后背。她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话一出口才觉察出说的太快太没威严,连忙掩饰性的咳了两声,“嗯,我今日突然不想修眉了。你下去吧。”
“是。”沈今眉眼依旧恭顺,退了出去。关上房门的刹那,他一抬头,巧巧捕捉到霍凤微微颤抖的左手。目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房门合上。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霍凤腿一软跌坐在身后椅子上,身子一侧眼光便落到墙上那副画上。
画上女子艳若朝霞美艳不可方物,相貌极好是不用说的,眉梢微挑,似笑非笑。虽然仿若匣剑帷灯,但凌人的气势与锋芒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端是那身傲视天下的狰狞雄霸之气就让人不由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