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布衣老妪走了出来,虽然岁数颇大,可精神还是矍铄的很。她颤颤巍巍的上前拍了老汉一记,“还擦什么桌子,还不赶紧替小冷子煮酒去,年纪一大把,这点轻重缓急都不知道!咦,这位是?”
冷和失笑,“翁婆不用麻烦了,只是要劳烦翁伯找个火炉来。霍帝……”
霍凤忙出声阻拦,“我叫霍凤。叫我霍凤就是了。”
冷和诧异看了她一眼,随即浅笑,“是的,霍凤的长袍湿了,还要麻烦翁婆帮个忙。”
“好漂亮的姑娘。来来来,老婆子带你去烘衣服。”翁婆笑的合不拢嘴,带着霍凤就往里面走。霍凤随着她走到一间虽然窄小但收拾的很干净的屋子,脱下外袍和长靴坐上床榻,翁婆甚至还给她找来了个铜黄色的汤婆子,“姑娘,来,烤烤手。”
霍凤甜笑,“谢谢阿婆。”
“小姑娘用不着跟老婆子客气,小冷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大客人,你不要嫌弃我们才是。”翁婆是个热闹活跃的老太太,手脚麻利的将火炉升了起来,红红的炭暗暗的发着红色光,很是温暖的模样。将半湿的长袍和长靴放在火炉旁边。
她朝着炭火慢吞吞的挥着大蒲扇,缺了几页的蒲扇大而坚固,历透了岁月沧桑的味道。蒲扇挥动之下,黑炭一闪一动。翁婆抬头冲着霍凤笑,“小姑娘眼力见好啊,小冷子可是个好人呢,嫁给她不吃亏的。”
汤婆子的热气从手心里传了过来,整个人暖洋洋的,霍凤赞同道,“是的呀,他是个好人。”
“当初如果不是小冷子,我们老两口早就被那个不孝子赶去乡下了,哪里能够在这里过舒服日子。”翁婆感慨的叹了声,嘟囔道,“可惜,好人没好命,小冷子一天到晚救人性命,人又长的俊俏,没想到居然还被人嫌弃。真不知道那个帝师大人是怎么想的。”
听闻“帝师大人”四个字,霍凤眉毛忍不住跳了跳。咳,如果她问了的话,应该不会涉及别人隐私吧。这个,这个,似乎毕竟还跟她有关系呢。她张嘴,话还未出口,便被翁婆截了下来。
“要我说,就是那帝师大人脑子有问题,小冷子这么好的夫婿不要,还硬改了婚约,让小冷子娶她妹妹,这样的人教咱们皇帝,难怪皇帝天天忙着调胭脂不理朝政!”翁婆用力扇火,愤愤的很,“哼,要是让老婆子我见着那个帝师大人,我一定要用汤婆子砸她的头!”
后面没有声音。
翁婆回头一看,就看见霍凤一脸木然的瞪着墙壁。翁婆以为是被吓着了,忙走过来问,“唉,姑娘你怎么了?姑娘,姑娘……”翁婆这才自知失言,忙补救道,“哎呀呀,我以为姑娘你知道这回事呢,不过你放心,就算小冷子娶了那富家千金,肯定也会对你好的。小冷子可从来没带别的姑娘家来过这里……”
霍凤嘴角微微抽搐,忽然有种撞墙的冲动。
原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这、这……干脆……装做没听过?对对对,装作没听过好了,就跟原来一样好了,说不得,她还是乔太守乱配鸳鸯,错打错着呢。那个,霍凰是个大美人来着,大不了多补点嫁妆……
换好衣服走出里屋,一抬眼就看着冷和坐在桌边煮酒,五指纤细而洁白,铜炉是金亮的颜色,些微的热气蒸腾而出愈发衬托得他眉眼玉样温润。挑杯,酒过,酒香蔓延开来,简直是如谪仙一样的人物。
咳,这个男人,有可能就成为她的未婚夫婿……真真的造化弄人啊。
不过心里仍然或多或少的有些遗憾啊,若是她真有这样一个夫婿,至少不用担心自个儿以后会无人收尸。只能叹一句,她的前辈真是不识货。
冷和抬起头,就见着霍凤倚在门边发呆,表情不若以往的冷冽高傲,呆呆的模样倒是平添了许多天真的风情。这样不遮不掩毫不做作的风情,让他的心忍不住都为之一动。
美人如凤,夫复何求。
忽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冷和心神立刻敛了下去。这样的人,不是他可以碰触的。眼眸微睐,再睁开时,刚刚的迷醉依然烟消云散,眸光清冽而干净,“霍……霍凤,酒已经煮好了,快来吃饭吧。”
酒是黄酒,醇厚而古拙。
菜是三菜一汤,青菜豆腐,豆炒肉丝,大盘的切块鸡,还有一盘切好的细干,上面撒着香菜佐以花生淋上麻油,香的很。
冷和提着酒杯笑看霍凤不住夹菜,她手里的饭碗已经半空,倒是替她斟的酒一口没喝。“没想到你现在不喜欢喝酒。”以前的霍凤可是品酒的名家,酒量虽然不能说好的很,可尤好杯中之物,尤擅品酒。
现在?霍凤警觉的从饭碗里抬起头,干笑,“喝酒伤身,自从死过一回以后我便戒酒了。”
“哦,原来是这样。”冷和淡讪,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伸手又倒了一杯,然后淡淡挑眉,“霍凤,对于如夫人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正在偷偷夹掉最后一块鸡肉的霍凤筷子一抖,最后一块鸡肉立刻投奔大地怀抱。她盯着那块鸡肉看了好一会,才含泪抬头,“冷和,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吗?我正在吃饭。”硬生生的将她的思绪转移到如夫人死不瞑目的眼之上,悲惨的让人发指。
冷和低低笑出声来,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喝着酒。因为酒气的缘故,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晕染上了些许红晕,唇角上扬,明明是清俊的长相,忽的透出些邪魅的气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