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知道，无论如何还是不及他。
良久，琴音休罢。一根琴弦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款怦然断掉。这副琴还是许久前天末赠予她的，上等的红木好琴，却从未好好弹奏过。两人皆是随意乱弹发泄，每每奏出的都是令人神形涣散，崩溃流离的曲子。
只在今夜，一首《九天玄舞》像一股清泉一般自她的指尖流泻出。诚然，这把上等古琴却废了。
风夭夭似轻轻叹了口气，就那样，眉眼静离的看着他。瞳孔中映出南宫荛一张脸，还是两万五千年的样子，除了一头银发，岁月不在他的脸上流下一丝痕迹，清俊如风的男子。泪水被夜风蒸干，洗涤之后也越发清澈不已，像一双明镜，映着一个男子的影象。记忆在一点点的拼接完全，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两万五千年前那段被九重天刻意遗忘的人和事。她忽然知道他出了魔界却不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原来，他去彻查两万五千年前九重天上的那场旧事，并在这一瞬通过意识渐渐渡进她的脑海心田。千言万语纵然不用说，她已了然一切。
那本不是一场劫难，而是两万五千年前天帝下旨，人为制造的一场祸患。为了保全天帝爱女移花公主，也为挽回神族的莫大颜面。毕竟公主争风吃醋，在魔界天尊与风夭夭新婚当夜触犯天条，用一把淬了诛仙咒的匕首草菅人命。降罪倒也无防，天帝纵然爱女有佳，还不至于公然与天条作对。只是，移花公主看到南宫荛怀揽着气息羸弱的风夭夭含笑自刎的那一刻便疯了，哭哭笑笑神情痴傻，整日默念南宫荛的名字在九重天上四处奔跑。药神老祖多年来一直宠爱风夭夭，亦不想爱徒至此轮回转事，荒废仙籍。运用高超的医术挽回一条性命，按置到无四季流转的人间仙境清庭山。天庭重臣几番商量之后不禁出此下策，命太上老君练就一种遗忘过往的丹药。当年练丹炉一倒，九重天上大小神仙无一幸免失忆。从此，一段过往被删除，还有那段染血的刻骨爱恋及痴迷，皆被搁置进九重天永久封藏的那段污秽中。记忆可以片刻沦丧，因爱烙下的痕迹却依旧遗留下来，疯傻的依旧疯傻，心口疼痛的依旧屡发旧疾，轮回转世的，万年不见人踪……
一滴清泪顺着风夭夭的眼角淌下，穿透月光砸下来，落到南宫荛坦开的掌心上。他曲指拭掉她眼角泪痕，嘴角若有似无地轻弯着。还是当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时过境迁，经受利刃的灼心之痛两万五千年之后，仍旧优雅如初……
风夭夭一双眼穿透瞳上迷雾，看到魔界的一方天空，及空旷无温的大殿。殿中白雾如烟缭绕，冷气慑进心脉，伸手感知，方知是冷气汇集的雾水。透过这片迷雾看到南宫荛冰床上的一张脸，苍白似清庭山上的万缕花开，明明妖娆无限，却是这种极为透明素白的颜色。仿若清风一吹，便会烟消云散。
他在这冰床上躺了两万五千年的日日夜夜，白衫倜傥，墨发临风。风夭夭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想起男子云端抚琴的样子，清风撩起鬓两侧松散的发线。他抬起头看她，嘴角噙着温存的笑意，告诉她：“夭夭，我此生最想做的事，就是娶你为妻。”
说娶便真的娶到，她嫁给他，九重天上锦云开遍。
那繁华的一幕在蒸蒸的水汽中幻化成一汪虚境，眼瞳中依旧还是这样清冷静谧的颜色。男子静静躺睡在一张浊骨的冰床上，眉目锁紧，睡梦中无法遏制地疼痛嘶吼。她仿似听到絮絮痛吟的声响，竟是划割着她的心脉一起随之疼痛不已。目光所及，男子胸口上插着一把利刃，鲜血干涸凝结，发黑一片。风夭夭嗅到血水的腥咸之气，这把匕首插在他的胸口诸多年，便无人敢欲拔出，只怕他就此断了一口气，将再也苏醒不来。她盯紧那张冰床，感觉时间一点点流淌而过，岁月如此流逝着。周遭就像下了一场漫天飞扬的大雪，一点点洒落下来倾覆到他的全身，黑发染银色，他便成了这般妖娆不休的男子，映着那一身白衣，终像被一场风雪掩埋殆尽。
风夭夭在月光中伸出手，缠上他随风飞舞的银发，看着它们慢慢地在掌中滑下，就像流水一般静静流淌。眼泪流得越发肆意，转首就要将整个世界吞没至沧海桑田。
两万五千年，谁比谁好过？爱过她的人，却个个历尽苦难折磨，生不如死……
南宫荛顺势攥紧她的手，贴到脸颊轻轻摩擦，“爱你，我不后悔，从不。”抬眸间示意她不要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意识仍在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她，是她想知道，又是他恐惧她知晓的，这一夜他却通通‘说’与她听。
时间流转回溯，回到初相见的那片静蓝水空，男子曲膝树下默然饮酒。她好奇闯入，转首间一眼望尽，微然一醉。那人不是眼前人，是那个历尽轮回之苦的少正商，却与眼前人无二的模样。他抬首，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魔君。”她没想到魔界天尊果真俊美如斯，心下慌然无措：“我是来找你拼酒的，听说你千杯不醉，我好奇的很呢。”她执起酒壶当即醉死当场。此刻方看到男子将晕睡不醒的她揽进怀里，细细打量她出脱的一张容颜，曲指轻轻摩挲，嘴角微微上扬：“真是好看的女子。”
风夭夭抬手，触及自己的脸颊，这感觉现在才清析起来。他的指真是冰，凉凉的反复摩擦，很是舒服的感觉。
那一次她足足晕睡了三日之久，再醒来，男子一身白衣悠然靠在床栏上，眉目含笑，一往深情。他送她回往九重天时在诸神面前拉着她的手腕说：“三天后我来九重天上迎娶你，夭夭，你只能是我南宫荛的。”那真的就是南宫荛，面前的银发男子。那时她不知，说要娶她为妻的人，并不是当日魔界拼酒的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