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出去,将殿门关好,一并将殿外那缕明快的朝阳一并关合掉。
不死族不死不老是不假,却是有前提存在的。要么,永远不对人动情。要么,动情之后情有依,喜欢之人亦对他有情有义。只有如此,方会一世不老,容颜永远年轻。
当年,天末在那场战役里一瞬花白了头。一刻心也疼痛得抽搐窒息,他情动的女子要离开了,殊知,他对她动了情便要付出如此代价。
可他,独有心甘情愿。当日一句“你害惨了我”便也只是一句玩笑罢。
爱你,我可曾后悔过。就只有意犹未尽之感……
凡间彼时处两国鼎立时期,姜国顾锦枫和盛景国楚少,分别执掌一半大陆。将四周小国收拢合并,凡界一时达繁盛时期。
大殿内燃着通明的灯火,将一切富丽堂点亮。男子一只手撑头,静坐案前良久,心里仿有泠泠清风吹过,远没有这一室锦绣明亮温暖,轻叹口气起身,款步向殿外踱去。
放眼望去,天地间被一片淡蓝水月盈盈罩住,洒到宫阙琉璃高墙上,像下了层细密冰冷的霜。男子负身立于庭院中,隐隐思慕一段时光,只觉这如水光色似洒进他心田的一缕青灰,伴着夏日阵阵花香沿风拂吹而过,便很有点东海之颠山的味道。
那一年,那一天,他只身站在清庭山下的东海之颠上,海风吹起一身破烂不堪的锦袍,身上漫布的伤口在海风肆意的吹拂下隐隐作疼,一下下像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划割着他的肌肤脉络,一点点的剜割,这疼在那一刻仿似永远不会止息。他的身体再疼,哪怕生疮溃烂,却也不及心中的一点绝望之感。九重天上战火四起,消息源源传进他的耳畔。那时的顾锦枫就像没了听觉,满耳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风夭夭……”就只一个名字来来回回在他的脑海中打转回放,再往下他便再不敢听,再不敢想。有生之年他只知道他思慕她,喜欢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女子也是会死去的。
他为她一心寻取若生珠,一路只身前往,历尽万般苦难,东海的浪几十丈高,拍打到身上像刀子,每一下就都是红腾腾的血印。海风腥咸凄厉,席卷针扎般的冷风吹进眼瞳,眼眶阵阵温热,再抬眸看整个世界就都是嫣红,接着有温热的液体砸下来,漫进烟波四起的海水中。狰狞漆黑的海水,被点点血液迷离成妖娆的颜色。多少年过去了,世人只知东海之水似血妖红,却无人知道那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源源不息的爱恋,封存这浩瀚汹涌的海水中,永生永世。
顾锦枫一点点感知一双眼瞳渐渐将日光挤尽,某一日再抬眸,世界已然一片漆黑。像曾经在皇宫中抬头看无数个无星的天幕,便是这样一样一种压抑且没有半丝生机的暗沉。可是,他却没有一丝疼意,只有一个女子明媚如花的笑嫣深嵌在眼里,心里,血液里……他看不到全世界,一抬眼,却仿似仍能看到风夭夭的一张脸。她嗓音轻恬,软软唤他:“相公……”他抿起嘴角轻笑,时间就似回到了最初的将军府,他一身锦衣玉树临风,将她护进怀里……
魔界天尊南宫荛带兵大战天族,却不幸在战火中身亡。那时等她的人还站在清庭山一棵开满花的树下期期盼望,据说满树的花瓣是透明洁白的,有奇异的香气,经风一吹,似梦摇曳,曼妙得紧,却终不及花下女子一身清灵。
那一日清泪漫过脸颊,冲不垮女子笑嫣如花。悠悠感叹是宿命捉弄,回头想来,世间****又何偿不是将宿命玩弄鼓掌。
女子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放到鼻息轻嗅一缕花香。这是一棵生长几万年的相思树,生也好,死亦罢,纵使绝路尽头终要魂飞魄散,这棵树仍旧芬芳灼眼,姿色万千。花开一日,少正商对风夭夭的爱就不会变,据世人说,那花终是开了个无期永远。没有人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可是事态更跌,那树长在阳光下,一如既往,灿烂如初。
当时顾锦枫就站在清庭山脚下的东海之颠上,他历尽诸多苦难,双目失明仍能一腔热血爬到没有四季流转的清庭山脚下,一心只为让一个女子活着,一世安好的活着。可是,如今那女子为魔界天尊陪葬,殉情在那棵花树下,他的步伐怔住之后便再行不得分毫。想抬头望一望山顶,目及所至一片漆黑,方想起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并且……再看不到。
那女子此刻离她极近,不过山脚与山颠的距离。深吸一口气息,就能感觉到她。可是,他知道,风夭夭要远行,转首,就要远隔生死轮回。他怎舍得放她远行?那分明是个迷忽大条的丫头,她的步伐不肯停下,他便只能一路追随。此一生,只求站在离她最为相近的地方,即便看不到,也能静静地感受。
一阵风起,东海第一缕柔和的清风吹过,将他飘逸的发线吹起。他默然朝着大海的方向,明明触目一片漆黑,却仿似看到一缕月光的样子。明快得那么不真实,静静倾泻流淌之后,就照在大海的两端,也照在清庭山的两端,让一切遥远的距离通通变得那么极。他一伸出手,就仿似触及到她。她仍旧唤他一声:“相公……”
那一刻时间被冻结在那个阔别许久的月夜里,后花园里,她双眸清澈,饶是月光皎洁,仍不及她分毫。她的眼中只有他,唤他:“相公……”
他张开双臂,纵身跃下,任自己自由下沉进这片浪声滔滔的东海里。宿命啊,你埋葬了我所爱之人,那么无情的东海,请你也一并将我埋葬。我们轮回道上,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