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是跟老太君亲近才撒娇,在我们面前不这样的。”钟宁忙笑道。
“是啊?阿宁你说说,他在旁人面前什么样?”
老太君很是好奇。
“在旁人面前什么样?”钟宁笑,道,“可是有的说呢!阿东是在一个人面前一个样,真要仔细的论起来,反倒说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性格。但断断不是在老太君跟前儿这般孩子气,外面人看来,都是很成熟很能干的人。”
“哦!”老太君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我面前装可怜,等着我这老太婆怜惜他呢!”
曦云老太君笑着,引得旁人一片笑声。
“奶奶还不高兴呢?阿东可从来也不和我这个做姐姐的亲密。”百里静附和。
“你一个女孩子,他自然是想着保护你更多些。”
慕萧淡淡开口,眼里依旧是那片温情脉脉,抬手随意抚开了百里静面庞上作乱的一根细小的头发。
温暖的午后阳光照着他面容温暖安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安静恬淡,早已不似往日复杂深沉。舒安想,他现在这样很好,很轻松。没有了她,他果然过的比从前好了千倍百倍。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爱着一个人,就该因为他幸福而幸福,就该因为他幸福而放手,她心里应该很高兴,很坦然,很轻松……
她低头垂了眸,静静听着耳边那五个人的谈话。
琴瑟和谐的慕萧和百里静,边斗嘴边欢笑的百里东和钟宁,被小辈逗乐的曦云老太君。他们真是很好的一家人,坐在午后阳光丰沛的小客厅里,喝茶,赏石头,高雅、温暖、安乐、平和,多好!
她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钟宁不经意的侧身,将她遮挡在她身后。舒安个子低,钟宁个子高,她在她的背影里好像自惭形秽了。舒安想她或者该走了,曦云老太君的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她不是不懂。
所谓命运,旁人看来,她的命运多舛,不仅多舛,而且带着灾难。
从小被抛弃,长大了父亲莫名死在狱中,做了秦慕笙见不得人的情妇,又害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嫁给楚云端,就害得楚云端空难变成植物人。从前她总把这些埋怨到秦慕笙身上,今天才知道这样想有多么无理!
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才是那个命运不好的人,连累他们的人。正如老太君所说,不是天命所归。
老太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好不好并不重要,她在百里东身边,她就不愿意。
她抬起头,在钟宁留给她的缝隙里恰恰看到了慕萧的笑容,温和谦逊,带着暖人的笑意,原来他是可以这么笑的啊,从前,她并不知道呢!舒安的笑容,僵硬的让她脸颊都疼,她转过身,有种想要默不作声离去的冲动。
她是该走了,如果连他也觉得她这样靠近百里东是个错误的话。
“安,要走?”
百里东发现她,低声问。
谈笑仍然在继续,舒安对他仰起头,笑了笑点头,“嗯,poem还在家里等着我做饭。”她声音轻轻的,尽量不打扰到正在说话的慕萧。
他说,“玉石讲究缘分,小静既然看得上,就是和那块玉有缘,即便我不去要,有一****也终归是她的。”
哦,他很费力气的送了她一块玉佩,那个很费力气,是跋山涉水的去了缅甸的山村,差点儿让毒蛇咬死,又差点儿被人家姑娘下蛊毒留在缅甸,千山万水的回来,送给了百里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算是过去了。这样很符合他的性格,从前他为她付出性命,也是那般沉稳,如今他为另一个女子豁出性命,是这般淡然。
真好。
舒安心里,默默的想着,很疼,真的很疼。她真的没有刻意和百里静比什么,只是忍不住想,他没有送过她玉,从来没有。他只给过她钻石,很贵重的钻石,他从香港回来的时候给她的,可是她没有珍惜,她只想着抵御那种药的作用,来不及珍惜他给她的礼物。或者她应该珍惜,这样今日,或者就不会这样疼这样遗憾。
“安,怎么了?”
百里东担忧。
舒安抬起苍白的一张小脸儿看他,弯起唇淡淡的笑,温柔至极的摇头,“没什么,我在想,给poem配点儿什么菜好?”
百里东的脸色变了变,有点儿难看的说,“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送钟宁吧,她要走了。”舒安摇头。
她也不晓得怎么居然就听到钟宁说晚上约了朋友一起吃饭,老太君说可以让朋友们一起来。钟宁说,都是些吵闹的家伙,扰了老太君清净。老太君笑,是在我面前放不开吧,快去吧快去吧,我不拖累你们。
钟宁笑着谦逊,“能同老太君一处是我们小辈的福分。那句话不是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吗?”
老太君很高兴,舒安想钟宁其实挺适合百里东,两个人都是会讨喜的个性。
“只是老太君回来是寻安逸的,我们来了,反倒吵闹了老太君。何况,朋友中,毕竟人杂。”
最后的那句话何其得体,人杂,便自然有冲着百里家背景的目的来结交的,反而会给老太君惹麻烦。这样说,老太君真的就不再挽留,真的叫百里东把钟宁送到要去的地方。
“她带了车子来吧?”
百里东回应。
“今儿怕是回去的晚,没有带。”钟宁笑着回答。
“回去的晚?阿东,你去陪陪阿宁吧,完事儿送她回去,免得你钟爷爷担心。”老太君何其通透,哪里能听不出钟宁的言下之意,吩咐百里东。
“奶奶,你是要把我变成孙悟空啊?我这就要送安回去了。”
百里东撒娇得笑着。
“没关系。”
舒安轻声道,“我自己出去叫车。老太君这里叫车很方便。”
她本就无意让百里东送自己,有钟宁在,他送了她,钟宁还不知道心里怎么不高兴。从前舒安想借百里东的力量做些事,现在,她突然不想了。她抬起眼眸去看百里老太君,不经意瞥到了慕萧,他面色仍旧淡漠,只是在侧耳听着百里静说什么,模样认真。
舒安别过脸。
“你刚刚受惊,我还是送你回去比较放心。”百里东坚持。
老太君有点儿不高兴,却是对舒安笑道,“安小姐,还是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打车也很不方便。”
除了百里东,百里家还有司机,老太君的意思很简单,又不是只有百里东一个人,不放心,自然有不放心的解决办法。
“奶奶,如此就怠慢客人了。”百里静轻笑,拉着慕萧上前道,“恰好慕萧要出去帮我买东西,让他顺路送安小姐回去便好。”
老太君听了,喜笑颜开,“被你这样说,好像真的怠慢了安小姐。”回头拉着舒安的手,笑,“我这老糊涂了,诸事不周安,安小姐可要见谅。”
舒安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是他吗?这样,又算不算得上是缘分?另一个声音却冷冷的道,即便算,也是孽缘!她心里打了个哆嗦,听到老太君说,“小静,你同萧萧一起去送送安小姐,以示道歉。”
“不必了。”舒安有些慌乱的说着,摇摇手,又说,“不必了,我还是打车,打车方便些。”
说着她笑,拿起自己的手包,不等老太君再坚持弯腰道别,“日后再来看望老太君,今日让老太君受惊,安心里很过意不去。”从手包里掏出两张票恭谨的送过去道,“这是两张观影贵宾票,不值钱,聊表安的歉意。”她说完,仍旧温婉的笑着,冲老太君颔首,转身有些匆忙的离开。
她想起武林外传里佟湘玉挂在口边的那句话。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嫁到这来。我不嫁到这来我的夫君也不会死,我夫君不死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样伤心的地步。
心里笑,怎么就这么符合她的处境和心境呢?她大约也变成了祥林嫂一样悲催的佟湘玉,只是,她的白展堂,宠着她爱着她惯着她听她唠叨的白展堂,已经被她丢了……
“舒安?”
胳膊被什么人勾住,亲热的声音靠过来,是笑眯眯的百里静,她笑起来很好看,白白的小巧的牙齿像珍珠一样,星星似的眼睛眯着很亮。
“我和慕萧来送你回去。”她说。
又问她,“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好?”顿了顿,眉眼柔软中带着歉疚和同情,“你别介意奶奶那么说,我们这样人家里的父母,哪个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别人?就是慕萧当初来的时候,奶奶也是那种口气。”
他?也被这样的像看某种病毒样的眼神看过,也被这样像防止病毒样的口气拒之门外过?她听着,心里没有半点儿同病相怜的高兴,反而很疼。她的慕笙哥,那么优秀的慕笙哥,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她又有什么资本心疼他呢?若非她,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什么人。
“舒安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想你讨好奶奶。我知道,你和别人不同,权势什么的,其实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不,很重要。”舒安轻声打断了百里静的话。
抬头,她看到慕萧的车子停在路边,回头,百里静有些尴尬的刚刚住嘴,对她弯眼笑着,笑容温婉明媚。她也忍不住笑,多好的女孩子,难怪是京城第一名媛,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媛,她比不上她,她也配不上他。
舒安冲着百里静笑,“百里静,其实我就是那么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