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是抱着这样自我鼓励近似于自我安慰的心思上飞机的。她和poem都是头等舱,坐下以后却才知道,头等舱上还有头等舱,沿着她可以横躺下的那张床对面的扶梯上去,在机舱的二楼,就是传说中的专属贵宾舱,类似于只有和航空公司有一定的关系或者钱砸的足够多才能坐的仓位。
而且,这架飞机的头等舱是塞缪尔特地为舒安准备的礼物HELLOKITTY主题舱,本身就比别的头等舱贵了几百块。
Poem戴着墨镜出去转悠了一圈儿回来后告诉舒安,他可以确定秦慕笙就在楼上的舱位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透过黑框的平光眼镜看着她狡黠的笑着说,“舒安,你不会是想上去偷袭秦慕笙吧?”
舒安眯着眼睛,手中捧着HELLOKITTY的抱枕,唇角微微勾着笑意慵懒的瞥了poem一眼,不置可否的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她记得他说舒安,我只想要你。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遇到从香港回来的他以后的一年,就是她做了他情妇以后的第二年。那年快要到他生日的前些日子,她看上一款很漂亮的杯子,是那种一只就要五千块的玻璃杯,即使对于从前的舒安来说也是昂贵的东西,但她很想送给他,甚至常常会在梦里想象着他用着那只杯子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她不晓得杯具和‘悲剧’原来可以划等号,好像还没人说出那番极具人生哲理的杯具名言,所以她也不会想到她的礼物真的最终变成‘悲剧’。只是为了买杯子,她同时坐着两份工。
白天在百货公司做导购,晚上十点下班以后,在同区的洗浴中心做‘拖鞋小妹’。就是在客人来的时候,把一双一双消毒拖鞋送到客人脚下,在帮他们把鞋子送到寄送处。偶尔有些客人会要求替他们解开鞋带和脱鞋。
这些工作是她出来打工做的第一份,所以她很努力,也从来没觉得‘拖鞋小妹’有多么低贱多么不好。付出辛苦获得报酬,对于没有学历的她来说是普通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对别人来说并非如此。
有天晚上她照旧去做‘拖鞋小妹’的时候,换衣服出来,遇到的第一个客人就要求她去脱鞋,而且是个女人。她低着头走过去蹲下,伸出手解开她一层有一层马丁靴的鞋带,礼貌的说着,“小姐,请抬脚。”的时候,几声嘲笑在她头顶响起,她几乎立刻辨认出汝梦蝶的声音,松了手,起身,站在一边。
汝梦蝶抬着她自认为高傲的头颅看着她责骂,“怎么不脱了?季舒安,你不是拖鞋小妹吗?给客人脱鞋不应该是你的职责吗?你难道想被开除?”
舒安很想说,开除就开除吧!可她想起要给慕笙哥买的杯子,捏捏掌心,忍气吞声,蹲下想要速战速决。可是汝梦蝶竟然根本不动脚,就那么稳稳踩在地上,明显是和她作对。
“小姐,请抬脚。”
她淡淡的说着,口气恭谨,但属于季舒安的气势却没有少。
汝梦蝶应该是也感觉到了,气得发狂,抬起高跟鞋狠狠踩在她放在她脚边的手上。舒安吃痛的闷声哼出来,却勒令自己不许再发出声音,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滴答滴答的往下滚,砸在地上,湿漉漉的一个一个的圈。
擦鞋的阿姨忙从里面出来替她求情,连同洗浴中心的主管都来求情,可是汝梦蝶踩着舒安的手根本不松开,尖锐的鞋跟刺进她手背里,血顺着手背流出来染红雪白的瓷砖,看的人心都揪起来,可那个肇事者却丝毫没有察觉般的嚣张说,“脱鞋脱这么慢,耽误顾客的时间,你们洗浴中心到底想不想做了!”
主管自然是知道汝梦蝶家里背景的,再有旁边三个惹不起的小姐在那里发话,叫嚣着开除舒安,主管必然不能再为舒安说什么,点头哈腰的答应会尽快开除舒安,连同她之前做工的工资都当做是赔偿给汝梦蝶的道歉费。
汝梦蝶得意洋洋,却丝毫没有放过舒安的意思,踩着舒安的手背让她给她下跪道歉。
舒安手背上的痛已经麻木了,连同夹在眼里的泪花都已经散去,她低头紧紧咬着出血的唇片,冷笑,“汝梦蝶,你做梦!”
失了父亲,失了季家的庇佑,她却仍然是季家的女儿。她不能给季家丢人,尤其不能给爷爷丢人!
“哼,季舒安,你还挺有骨气。”说着,汝梦蝶居然又狠下去几分,舒安的手背不祥的响起什么破裂的声音,血喷出来,染红了汝梦蝶的鞋跟。
擦鞋阿姨惊叫得忍不住想推开汝梦蝶,却被赶来的保镖拉住,他们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血流如注几乎废了,却没人帮忙。
舒安知道,钱和权很重要,但她从来都不知道,钱和权原来可以让人连人性都丢失。他们冷眼看着,甚而主管陪笑说,“我们怎么敢得罪汝小姐,汝小姐怎么高兴怎么来。”
汝梦蝶哼哼的笑着,低头嘲笑着舒安,“季舒安,我记得你这双手弹琵琶好的很,还拿这个勾引过慕笙哥。你说,我今儿给你踩烂了,你还能不能?”
她咬着唇片,眼前发黑,说不出话。却听到冷若极地的低沉嗓音,冷冽寒风般的刮来,“汝梦蝶,你可以试试。”
汝梦蝶回头看过去,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拿开踩在舒安手上的脚,那比刀子拔出伤口还钝的痛,让本来就有些撑不住的舒安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倒下去,只觉得接住自己的那个怀抱,还不错。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记得,醒来时候对面的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十分,距离她接待汝梦蝶过去只四十分钟而已。她躺在一张床上,是洗浴中心的贵宾房间,外面是璀璨漆黑的夜色,她搭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包成雪白的粽子,伤口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她爬起来,听到浴室的水声,闻到空气里属于秦慕笙那冷冽幽深的味道。
她想起那个喝止汝梦蝶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
完了,他知道她在外面做工!
浴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在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策前就打开,她惊慌失措的跳下床,以做错事的姿态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秦慕笙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擅自出门,可是家里的佣人不管她,她自以为做这些也没人知道。
他走过来,身上带着的不是热气,是冷气。一步一步,慵懒的如同看到猎物的豹子,然后下一秒,啪!
响在她耳边的声音,脸颊上痛得发麻,她身子颤了下,鼻子发痒,血顺着鼻子流出来,伴着她歪歪扭扭倒下的身子,滴答,落在地上。
她撑着地面的那只手痛得厉害,不敢哭,不敢叫,连抬头都不敢,瑟缩着把自己埋进墙角里。
她已经很怕秦慕笙生气,已经很明白他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她不敢看他,因为可以想象到那双漆黑的眸子会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她不停收缩,直到把她憋死在里面为止。她缩在墙角,是本能的想要通过墙角抗拒他随时可能袭来的第二个耳光。她依然记得上一次他打了她好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嘴唇鼻子都不停出血才罢手。他不许她哭,不许她叫,连流血都不许,可她一直哭,一直叫,一直流血,直到失血过多晕过去。
医生说,她可能会造成习惯性流鼻血,脑袋稍稍遭到震动,就可能流血,而且很难止住。
不过那已经是将近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她都忘记秦慕笙为什么生气,只记得后来他就没怎么找过她要过她,当然也没有打过她。
但那个记忆对秦慕笙来说却比她还要深,她躲到墙角,他立刻冲过去拉起她,把她强行连拖带抱的扯到床边,找出一堆卫生纸擦她的鼻血,打电话让秦玖把刚刚走掉的医生叫回来。
她的鼻血果然又止不住,晕晕乎乎的,眼前发黑。
她仰着头,因为他突然的急迫和温柔而委屈的流眼泪,说,“慕笙哥,你别生气,别生气!”一边说,血一边滴到嘴里,咸咸的。
他替她擦鼻血的动作一顿,眸子深沉起来,盯着她问,“为什么要出来做这些,给你的钱不够花?”
她摇头,不停的摇头,急得想要解释,可血却流进嘴里,难受的厉害。秦慕笙忙着抱住她的头给她擦鼻血,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尽力去堵住她流鼻血的鼻孔,一只手温柔的托着她的后脑勺问,“不是不够花?那是为什么?”
“因为,舒安想给你买礼物,买一只杯子,很漂亮很漂亮的杯子,慕笙哥,你要过生日了。”她感觉到他的心疼,甚至感觉到他手心的颤抖,哭的更委屈。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震惊很后悔,但为了让他更后悔,亲眼看到他后悔心疼她,她就哭的越发厉害,简直到了哭的头晕脑胀怀疑自己会哭死的地步。
那样伤心欲绝的哭,连她自己都惊讶,何况于秦慕笙。他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几乎要把她按进身体里,却是什么都不说。
后来,她真的哭晕过去了。
她知道,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杯具”,送杯子的后果其实是很悲惨的。
她这次晕过去挨了医生一针,然后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上才醒来。手上的伤拆了纱布,一个黑乎乎的洞在灯光下很刺眼,可秦慕笙坐在她身边,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伤,和他眼睛一样复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