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一:
某日上课,教授讲到元稹著《莺莺传》,舒安突然提问,“老师,元稹是个坏男人!”
课堂里一片鸦雀无声,连平时睡觉的学生都被她叫醒,目光纷纷投向她,同时,深深看向秦慕笙。
“他和小迎青梅竹马,最终却抛弃她另娶他人,还居然在故事里说小迎‘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简直太怀了。这样始乱终弃的家伙,写出来的诗文也没什么真性情,算不得好诗好文!”她顿了顿,一把拉住秦慕笙的胳膊大声道,“我和慕笙哥就是青梅竹马,可慕笙哥对我说,要同我死生契阔,执子之手!”
教室里,一片肃静。
教授已然风中凌乱……
案例二:
某日,教授讲到戏曲一节,提问,“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说说自小到大,最喜欢的戏曲戏文,共同赏析。”
同学们纷纷发言,舒安听了会儿,猛地举起小手站起来大声道,“我最喜欢《西厢记》和《牡丹亭》!”她说完,顿了顿,“可是,有些地方我看不懂!”
教授很好心的笑问,“哪里看不懂?”
“嗯……”舒安大眼睛眨眨,好奇问,“老师,银样镴枪头是什么?还有,牡丹亭惊梦那一段里,日下胭脂雨上鲜,说的又是什么东西?”
教室寂静,纷纷以怒视秦慕笙,丫的,太邪恶了,居然教才上初中的小女朋友学这些,太邪恶了!
教授,“秦慕笙,给小孩子的课外书要好好挑选!”
幸而,秦慕笙对此早有先见之明,虽然当天答应了教授让舒安来上课,但对于带舒安来的女孩儿……简直冷的能把人家冻死!
时光如梭,岁月如歌。季舒安的幸福生活伴随着她年龄的成长过去了整整思念。那个孩子长成了花季的少女,而秦慕笙,也已然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正式进入秦氏工作。两个人恰如各方家长期望,相携相伴,上演着那场关于“青梅竹马”的爱情。
舒安的身边,除了滕绍依旧执着,再无他人。秦慕笙的身边,纵然有许多人执着,却也没人能越过舒安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些年真正发生在他们身边的大事只有两桩。一件季伯诚担任了某个与经济开发密切有关的部门部长,并且全家搬到B市居住。腾文迅也一起调任到那里担任市委书记。另一件,是日后与舒安有关的,那就是俞家的撅起。舒安的爷爷和滕绍的爷爷去世后,俞芳华的爷爷经过老家老人的推举在军中担任要职。
不过,俞铮成仍然是季爷爷的秘书,在两年前跟随季家搬迁到B市。
秦家也恰好在那里有祖产,自然跟了过去。
在那时的舒安看来,这两件事都不算大,唯一的大事,反倒是爷爷的身体。
自从决定退休以后,爷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正是因此,军中才特地让他回到家乡B市,以便修养。滕绍的爷爷也主动申请了退休,说是要退下来陪着老友,不枉彼此一个战壕里生死过。
每天下学后,秦慕笙总会让人去接舒安送她回家。舒安几乎总是跑着进家门,直到看到爷爷还好,才会放心的去学习琵琶。
所以日常里,总能见到舒安再背着琵琶走过那片他们曾经住过的,有一片湖的小区。滕绍有时会陪着她,有时要送她过去。虽然舒安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她隐隐能感觉到,爷爷的病,似乎意味着什么。
俞铮成对爷爷的病很上心,连同俞芳华也经常来季家。
秦慕笙每天下班后都要在季家门口等着舒安回来,无论说两句话,还是轻轻抱抱她,都是风雨无阻,从不曾违约。他知道季爷爷在舒安心中的分量,老爷子久病不起,对她的打击其实很大。
如此,倒是给了俞芳华经常见到秦慕笙的机会。
起初她倒也同俞铮成安稳的呆在家里,后来渐渐的喜欢出来和秦慕笙说话。但秦慕笙自始自终淡淡的,甚至她若是多说两句,便冷下神色,干脆彻底不理她。俞芳华和汝梦蝶不同,见秦慕笙这样,只心中暗暗恨舒安,却也不敢招惹秦慕笙。但所谓距离产生美,远远看着,她越发渴望起眼前这个男人。
尤其是舒安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分明看得到他眼里不自觉瞬间流泻出的温柔。她若是哭了,即便他没有哄慰,也会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的痛快。
舒安哭的最厉害那天,无疑便是季爷爷去世的当天。
那是个暑热的天气,连续憋着几天都没有下雨。天气燥热的厉害,舒安早晨起来就跑去看爷爷,竟然看到爷爷正坐在床上。
季爷爷自从生病,几乎都是卧床不起,能起床的时候很少。舒安心里高兴,本想立刻冲过去抱住爷爷撒娇哄爷爷开心,却发觉爷爷并未发现自己,反而很专注手中的一些东西。舒安微怔,继而明白,那些都是奶奶当初用过的,比如奶奶的发卡,奶奶的画,还有奶奶当初的玉笛,一样样,都写着爷爷与奶奶美好的回忆。
她懂事的知道这会儿不能打扰爷爷,便准备悄然退出。熟料,爷爷竟然抬起头,叫住了她。
“舒安,进来。”
她笑了笑,推开门进去,坐在爷爷身旁。心里高兴,今天爷爷的气色好了很多,看来俞叔叔的特效药很管用。也许过不了多久,爷爷就会好起来,还可以像她小时候那样凶她!
想着,舒安笑的愈发灿烂,拉住爷爷枯瘦的手,娇憨的问,“爷爷,是不是想舒安了?”
“是!”
季爷爷一反常态的没有怪她淘气,反而认真的回答着,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舒安。那眼里透出的神色中,有些舒安看不懂的东西。她不禁有些担心,小手更紧的拉住了季爷爷的手,眼睛大大的,去看爷爷的神色。
“舒安,告诉爷爷,现在快乐吗?”
她想了想,认真的点头说,“要是爷爷能好起来,就最快乐了!”
“好!”季爷爷郑重的点头,拉住小孙女儿的手语气沉沉的说,“舒安,你记住,人这一辈子,快乐的时候少,伤心痛苦的时候多。可人若懂得满足,便时时刻刻都会快乐。爷爷知道,舒安是个好孩子,像你妈妈一样,所以爷爷希望舒安活的快乐,无论如何,无论遇到什么,都乐观的面对,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心蒙尘,好吗?”
到了十六岁,爷爷很少对她说这么许多话。舒安心里还不懂,只是沉沉的有点儿难过。她努力点了点头,努力笑着说,“爷爷放心吧,舒安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地,陪着舒安快乐的过日子!”
季爷爷笑着,把小孙女拥入怀里,轻轻拍打她柔软的后背。他这一生里,有过妻子,有过儿子,如今有过舒安,便都满足了。上天垂怜,亲孙女早夭,赐给他一个舒安,他只希望她把他那亲生孙女没有享受过的人生,好好享受一次!
“舒安,记住,你是季家的孩子,是我的孙女,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事,都得显出我季家的风骨!”
“爷爷,舒安记住了!”她重重点头,看着爷爷似乎有些疲惫,忙问,“爷爷,累了吧,舒安扶着您躺下休息?”
“不用!”季老爷子似乎精神头不错,推开她吩咐道,“去吧,学你的琵琶去,爷爷还要和你爸爸说会儿话!”
听老爷子说话中气十足,舒安安心的离开了。她永远不会知道,她这一走,便再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季伯诚进屋看到老爷子红光满面的坐在床上,手边却放着许多母亲留下的旧物,心中陡然一沉,明白这恐怕是回光返照。
季爷爷见他站在门口不动,示意他进来,道,“你不用这样看你老子。大限已到,天命需归,我没什么害怕的!”
“爸,别说这种话!”季伯诚忙几步上前,扶住老爷子劝慰。
“哼!”季爷爷轻哼一声,却拉住儿子,叹了口气,道,“伯诚,你爹这辈子,经历过你母亲和你女儿的去世,也算是痛的,都痛过了!如今你们都好好的,我此刻走,总比以后走要好。”
“爸……”季伯诚心中苦痛,刚说出一个字,就被老爷子的手势拦住了。
“你别说话,听我说!”老爷子神色陡然严厉冷却,低沉得道,“我和老滕当初为何选了俞家而非百里家,你一直很疑惑。那么今日我就告诉你其中的道理,别看俞家骄横跋扈,但其实翻不起多大的浪花,百里家倒是隐忍,但百里家但凡有百里曦云在一日,你们就不可以小觑。俞家,是不必太过防范,有我和老滕的恩情在,他们恐怕一时半刻的不敢如何,但若是让百里家占据了头筹……”季爷爷叹了口气,从身边摸出一个文件夹交给季伯诚,道,“伯诚,你一辈子都是兢兢业业,虽然聪明有余,但绝非计谋之人。舒安长到这么大,我虽然知道她身处在这种环境里,也舍不得把满腹的计谋教给她,所以日后,你作为父亲,必定要想尽办法保护住她。这份东西,就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你自己,是为舒安!”
季伯诚怎样聪明,如何能不知文件重要性,立刻点了点头道,“儿子明白。”
“这东西。”老爷子喘了口气,沉声继续道,“老滕那儿,都没有,是我留给你,留给舒安的最后一手,你要妥善保存,我也希望,你尽量不要拿出来,否则,命,留得住,祸害,却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