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真的再也没有去过滕家。
人若有了执念,许多事情都做的不可理喻,就像此刻的舒安。
她明白那是个无法逃脱的政治陷害,那些人准备了约莫足有两年,给爷爷、滕爷爷,爸爸、滕叔叔,乃至于姚家、易家都被算计进去,甚至还搭上了秦家和秦伯伯的一条性命,为的就是今日的得到。这一切,分明已经无法挽回,可舒安还是想拼命的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钱!
两个亿,还两个亿,换爸爸的一条性命。
家产被抄没,她身上已经卖无可卖,还要给张妈妈治病,生活和债务的重担就这样压下来,压得舒安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有没有必要做。她只有一个希望,拿钱,换爸爸,等到爸爸出来,一切都会好的。
不知是不是滕老爷子的缘故,上面一直没有判刑下来。舒安抱着这希望到处去找工作。
可是她还没那么清晰的明白,当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是会把你的后路全部切断的。
自然,两年后她被追到悬崖边时明白了,那时却早已为时已晚。
工作很不容易找,她只是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想要高薪,就得不停的做体力活。可是即便体力活也很难有。因为她的身份。
季伯诚贪污的消息刚刚公布,就有八卦报纸到处去查季家的家底,自然是不会放过舒安的。躲避狗仔队已经很难,还要工作,几乎不可能。
她找到的工作,洗盘子,扫卫生,送快递,不是因为被狗仔队跟拍没办法工作,就是因为对方发现了她的身份而被辞退。
有次,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快递公司因为着急肯要她工作几天,敲开一扇门,开门的却居然是汝梦蝶。
“呀,舒安啊!”
汝梦蝶站在门口,看着舒安双手托起的快递盒子,就是不肯接。
没有理会她,舒安淡淡垂眸道,“麻烦你,签一下。”
“好啊!”汝梦蝶笑着,说,“你等着!”然后转过身。
舒安在太阳下站着,等着,等了整整二十分钟,想想还有其他快递,不得不再次去敲门,可是手刚刚碰到门,突然砰的一声,她忙回头朝自己的车子看过去。不知从哪儿来的七八个人朝着她车子上的东西一通乱砸,舒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拼了命的跑过去护住东西,那些棍子,脚,就落在她身上,她忍着,一言未发,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东西。
然后那一天,她在人们的抱怨中一直送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家。
满身的伤,来不及清理,又要照顾头晕的厉害的张妈妈。
可是即便她这样努力,这样卖力的想要好好生活,偏偏生活却给了她无数打击。那家快递公司第二天就说,因为她送货太慢,她被辞退,连昨天的钱都不肯给她。舒安不得不再去找工作。
这些,她全部没有告诉过张妈妈,她只说滕爷爷在想办法,可是她要努力的自己生活。
滕绍来送钱的那天,舒安生病了。
头天去商场门口扮演娃娃,大概是天气太热,闷得太久,舒安晕倒了,被同事送回家里。一直在低烧着。
张妈妈也卧床不起,舒安不能贪睡,坚强装着身体不错照顾着张妈妈。听到有人敲门去打开,却看到门口站着的满脸憔悴的滕绍。
她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要和上门。
“舒安!”
滕绍几步冲上来扶住门强硬得要进去,舒安站在门口,冷冷的盯着她。
“这些钱。”滕绍把一张存折递过来,强自镇定的说,“这些钱你拿着,我再去凑,舒安,你别怨我爸,爷爷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爸他……”
“不用说了。”舒安打断他,面容冷淡的令人心惊。
“钱留着给爷爷治病吧,我们季家的事情,自己会解决。滕绍,日后,我和你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她说完,狠狠的和上门,任由滕绍在外面叫她,喊她,求她,骂她,她却不肯去开门。
“舒安……”
张妈妈幽幽转醒,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舒安笑着在张妈妈身边坐下说,“张妈妈,以后,舒安就陪着您过。”
张妈妈迷迷糊糊的点着头,只不停的说,“张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又晕过去。
看着床上瞬间苍老的女人,舒安的眼里有湿润的东西掉落出来,一滴,一滴,她知道,她恐怕救不了爸爸了,她拒绝滕绍,确实有恨他,可是更多的,她也不想滕家真的再被牵扯进来。
无论如何,她要努力的生活下去。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她就努力救爸爸。
不知何时下了雨,舒安站在窗前,看着雨水慢慢把窗子洗刷干净,心中一次次的问,慕笙哥,舒安在等你,你呢?会不会回来,找我?
那个夏天,雨水多的要命。
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张妈妈的病有些好了。舒安能出去工作的时间就渐渐多起来。但她仍然只能零零散散的打工。那年秋天的雨好像比夏天还要多,她裹着单薄的外套不知第几次在街上寻找工作。
天色已经黑的只剩下路灯,她在蒙蒙细雨和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又饿又冷,想着等再问一家,无论是否找到她都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如果生病,恐怕机就又是好些天不能上班,吃药,也很贵的。
一家饭店门口贴着要洗碗工。她忙推开饭店的门进去。
原先的几份工作刚刚被迫辞职,拿到的工钱不多,她算计着,无论给多少钱都要答应工作,诚恳的跟老板娘说了。
“一天十五!”
老板娘苛刻的给出个工资。在别家,都是一天二十。
大概看出她落魄了吧!舒安心中苦笑,却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答应,“好!”
“今天晚上就得开始!”老板娘又说。
“好!”
她依旧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穿过厨房,蹲下就开始洗碗。
老板娘犹自站在那里,大概是没想到她这样看着娇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痛快。看了她一会儿,得意的继续去做生意了。
这一晚舒安很努力。饭店小,但吃饭的人却不少,舒安饿的头晕,却也不能停下,只能在虚汗中不停的洗碗。其实动作都已经是习惯性的,她做这种工作已经很长时间,从来都来不及问问自己到底好不好什么的。后来舒安常常想,人有了执念,就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会变得,无比强大。
天色越来越晚,雨也越下越大,舒安心里掠过些惆怅。该怎么回家。她也不太想淋雨的。
“就是,就是她!”突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
舒安慢半拍的抬起头,看见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
从前打工也遇到过被男老板侵犯的时候,舒安知道自己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所以尽量都是找女人当家的地方。可,可,要是遇到那些女人都心怀不轨呢?她有点儿害怕的看着男人。
男人也看着她。
突然转身就给了身后的老板娘一个巴掌,“你个蠢婆娘,这种人你也敢要,你让猪油蒙了心吧!”
舒安心里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完了,就被老板一下子提起来,“走,你快点儿走,我们不要你!”
“为什么?”舒安干脆装傻,一边挣扎着一边问,“为什么,我干的好好儿的,为什么不要我!”
“说不要就是不要!”
老板一把把她推到门外,叉着腰叫骂,“妈的,贪污犯的女儿,谁知道你干不干净,别******来给我惹麻烦,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是,我不是!”舒安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老板的胳膊,努力平静些说,“我真的不是贪污犯的女儿,我求求你,给我个工作,求求你!”
她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即便杯水车薪,她也要一天天攒够钱去救爸爸!她一边说,一边几乎要跪下。
那男人回头看她一眼,胳膊一挥,舒安又累又饿,被他重重扔出去。啪!水花四溅,大雨滂沱中,她就那样倒在雨水里,浑身都痛,爬,似乎都爬不起来。
冰凉的雨水上上下下洗劫她的身体,她的心在痛,人,也痛得厉害。可是却哭不出来,胸口闷得,只有血腥缭绕。
她多希望,此刻爸爸站在她面前抱起她,温柔的像小时候那样问她,“舒安,摔疼了吧?傻姑娘,不要怕,爸爸在。”可是没有,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爷爷。没有了湖,没有了阳光,也没有了,慕笙哥。
说好,会找到她的慕笙哥……
头顶上的冰冷雨点仿佛散去了,她怔怔的抬起眼睛,眼前一双被雨水打湿的光洁黑色皮鞋泛着幽幽的光芒。她愣了愣,慢慢缩起来,慢慢的爬起来。空气中,是她熟悉的气息,虽然有些不同,但那熟悉,却是让她不敢抬头的温暖。
可她终究还是抬起头,默默的望向那个方向,雨伞下,镌刻般的熟悉面容……
“慕笙哥……”
她轻轻唤着,声音轻的像是要被雨水冲刷干净。可是秦慕笙听到了,心口的某个地方,因为她藏在雨水中融化了般带着凉意的轻呼融化了。他俯下身朝她伸出手,触碰到她冰凉小手的瞬间,猛地一个回忆中同样冷冰冰的手窜入脑海,他手中一顿,拉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扯起来。
舒安痛得轻呼一声,却不敢看他。
“走吧。”他漠然说出这两个字,转过身上车。
舒安站在原地愣了愣,也跟着上了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