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笙尽量考虑周全。季伯诚确实死了,消息他绝对没有能力压住,舒安早晚也要知道,但无论对他们中的谁,季伯诚的死因都必须完全调查清楚。秦玖依照秦慕笙的安排立刻去执行,回来的时候,秦慕笙还坐在那里仔细看着审讯书,仿佛要从其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说明季伯诚是无可奈何承认的。
他冲了杯咖啡送进去,就转身出去了。
秦玖理解秦慕笙,他现在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给季伯诚脱罪。不仅仅是为了舒安,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让自己不要再恨季伯诚,更不要因为他恨着舒安。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可随着他的调查深入,秦玖隐隐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尤其是俞芳华主动和舒安接触以后,他和秦慕笙都感觉到有人开始威胁到了舒安的安全,所以他立刻给舒安换了住的地方,至于学校,虽然没有退学,但也没有继续安排她去读的意思。
秦慕笙现在不是没有能力把舒安保护起来,只是他不想用那种方式,把舒安送到美国,送到狼集团的保护范围以内,她安全的几率很大,但那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将和****有说不清的关系,现在的安稳,换的是后半生时时刻刻都生存在危险中。秦慕笙舍不得,他宁肯时时刻刻小心的把她守护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里,让自己去承受所有的危险。
其实,不只是舒安,他对穆翌晨,甚至对自己,都是这样的心思。正因为从****摸爬滚打起来,正因为身不由己,才希望拼命保护身边的人。
他是那样一个人,一个看似冷酷,实则心很软的男人。
而如今,季伯诚也死了,对秦慕笙来说,对他来说,都意味着危险正在靠近。
这个圣诞夜,注定是不能安睡的。
叶瑾原本不想此刻把俞芳华约出来,可冲动之下的电话已经打出去,坐在餐厅里后悔也已经晚了。
早过了凌晨,圣诞狂欢的人都开始渐渐有散去的意思。毕竟圣诞过后,还是得照样上班,明天依旧早起。只是对于他们这些寄生虫来说,上班和不上班没什么特别的区别。叶瑾纵然素来不认为自己是寄生虫,但看看身边摆着的那些刚刚购买到的东西,就觉得差不多,反正是那个无聊阶层的人。
“叶瑾?”
被人从思维里叫出来,叶瑾抬头,见俞芳华穿着军装站在自个儿面前,一派严肃正经,不禁皱眉,“你,怎么圣诞夜出门也穿这么严肃?”
“本来是在家,被你电话叫出来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我半夜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管得很严格。”俞芳华坐下,要了杯果汁。
叶瑾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冲动的叫俞芳华出来的目的,心想既然已经冲动,而且也不是她的错是秦慕笙的错,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她看着俞芳华,表情严肃起来,凑上去认真的说,“芳华,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但无论如何,先替慕笙给你道歉吧!”
“道歉?”俞芳华心中一个咯噔,难道,秦慕笙对他们的婚约有意见?
“是!”叶瑾沉重的点了点头,神情愈发严肃的压低声音说,“我,我知道你们有订婚的意向,但毕竟没有成为现实,所以觉得提前告诉你最好。我那个弟弟,他好像……”叶瑾紧张的捏着杯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好像有喜欢的人,我今天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挺亲热的意思。”
俞芳华沉默片刻,眼里闪过意思不易觉察的冷笑。她给秦慕笙打过电话,他说自己根本不记得圣诞夜,并且安排了其他活动,还特地让人送了对水晶杯给她做圣诞礼物。看来,自己远比不上季舒安在他心中的地位啊!
“你别难过,我只是看到,也不能确定……”叶瑾为难得道。
“没什么。”俞芳华显得有些伤心的道。
“芳华,你不会因此生气吧?我看,你可以和慕笙谈谈,我们这样的人家,太引人注目,而且慕笙那样的男人,实话说也确实是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有那么一两个不自量力的想要勾引他,也有可能。大概他只是逢场作戏,或者偶尔被一两个灰姑娘的新鲜气息给迷惑,但绝对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叶瑾忍不住劝说,心中更加愧疚。
比起她那些朋友来说,俞芳华是个很单纯的人。她从小在普通人阶层长大,即便进入他们这个圈子,也从来不矫揉造作,很爽利干净的人,虽然性格上有点儿霸道,但那也是纯真的缘故。她对秦慕笙是真心的,秦慕笙看起来也很喜欢她,如果真的因为一个小三儿就搞出问题,她的罪孽可就大了!
她自以为如此,却不知俞芳华心中早已冷笑了数次。真是笨,作为未婚妻,她会不知道秦慕笙身边有人?只是,以为锦华路口那里空了,必然是秦慕笙已经处理掉了累赘,却没想到,他居然给她换了个地方!
哼,真当她俞芳华蠢吗?季舒安,你居然敢这样玩儿我,我以后,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据监狱最新消息,贪污数额高达两亿元的原开发部部长季伯诚,于12月25日圣诞节当晚在牢房中死亡,警方初步确定死亡原因为中毒自杀,经家属确认,遗体已于次日火化。就此,开发部贪污两亿元投资案已宣布告破!”
电视中的新闻滚动播出着这条消息,舒安呆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良久,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连吸入的空气都是冷凝的,她试了几次想要站起来冲出去去找秦慕笙,可脚下确实软的,站也站不起来。
“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妈抖着声音问她,对舒安来说,那声音却很遥远,像是从一个她不认识的世界里传来,虚无缥缈的捉不到。
“小姐,快,快问问秦,秦……”张妈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舒安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好像连拿起电话的力气都没有。慕笙哥说,爸爸会没事的,慕笙哥说,他会救爸爸!舒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可想要吐出来却又不可能,浑身都是力气,却偏偏站不起来。她错了吗?从开始就不该抱有希望吗?
一阵头晕目眩,舒安似乎听到有谁在叫她,却又听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又渐渐清晰起来,“小姐,小姐啊!”
是张妈,她睁开眼睛,天旋地转中是她刚刚才装修好的公寓。不是做梦,原来不是做梦啊!可这一次,她多希望刚刚只是做梦。她看着这里每一寸地方,像是个牢笼把她锁在里面,虽然所有都是她喜欢的,可这一刻,她那样厌恶这里。她爬起来冲向门口,可就在开门的瞬间却被张妈抱住。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儿,先生吩咐过……”
“放开我,放开我!”舒安狠狠挣扎着,猛地推开张妈,血红着眼睛朝她吼,“什么先生,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她说完,恐惧的掉头就跑。她不想呆在那里,不要呆在那里,她害怕那个地方,那是个牢笼,是灾难!
他一定早就知道,否则三天里怎么从来没有回来过。刚刚说要给她个家,却消失无影了整整三天!他早就知道,可他不阻拦,不理会,任由她的父亲被害死在狱中!他报仇了,痛快了,所以,没有必要再继续欺骗她。
够了,真的够了,自始自终,只不过是场骗局吧!安抚她,让她不要再为了爸爸想办法,然后他就可以顺利的置之死地!好狠,真的是好狠的人,可是,就在圣诞节那天,她还以为她会幸福,还以为,她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
舒安跪在地上,地面很冷,一直冷到她的心口。她浑身都在发抖,不停的干呕,却哭不出来,难受的要命,恨不得立刻死了就好了。心里像被人抓着那么紧,明明喘不上气,明明疼的要死,却没有死,就像是上帝的一场玩笑,玩弄她,折磨她,却就是不给她解脱和上天堂的机会。
那么下地狱吧,让她下地狱吧!
“小姐,快起来啊,小姐!”
张妈努力扯着她的身体,舒安推开她,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下了雪的冬天,干净的如同孩子眼睛里的眼白,那么纯洁透明的像是染不上任何尘埃的白玉。可就在这样的美景中,藏着的,却是令人厌恶的,恶心的,肮脏,争斗。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吗?所以,下雪了。
她随着张妈的搀扶站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腿上的雪,一下下拍打干净。手很重,膝盖很疼,可那疼,远远无法比心中的疼更重。
“张妈,你回去吧!”
她回过头,平静的对张妈说。
“小姐,你要去哪儿?”张妈担忧的问,她看起来简直要死了!
去哪儿?舒安惨淡的扯了扯唇角,缓缓道,“他们不是说,家属确认火化了吗?总会有骨灰吧!我去把爸爸的骨灰拿回来。那地方,太脏了,不适合他。”
“我陪你去!”张妈忙拉住舒安的手。
“不要了!”舒安推开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不喜欢太吵闹的,他常说,我是个闹人的小姑娘,等我嫁了人,他就安安静静的了……”
其实,舒安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监狱,还是到哪儿呢?可她总有个目的,就是找回来季伯诚的骨灰。什么都没了,骨灰,总该留给她吧!她把他送到墓地,送到天堂,那里有天使在唱歌,那里有平等没有争斗的快乐,那里,没有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对,那里还有他爱的妻子,他夭折的亲生女儿,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一家,团聚了。她这个不详的诅咒,再也不能带给他们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