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筷子竟然挑不起面了。自从她看过他的生日以后,每年都会记得给自己做一碗小拉面,亲手做的,那小手翻飞的时候,漂亮的如同舞蹈。这样的温暖,太重,重的他一辈子都无法拒绝。
看到他不吃菜了,舒安小脸儿上显出着急,继而是担忧,咬着下唇,看着他吃完一碗面。忍不住把菜小心翼翼的推到他面前,秦慕笙视而不见,淡淡问,“怎么自己不吃?”
“我……”
舒安本能的回了一个字,却不再说了。我只想看着你全部吃掉,这样的话,不适合说出来吧?
“吃吧,吃完了有东西给你。”
秦慕笙站起来,直接进了书房。
望着他的背影,舒安几次欲言又止。是她做的不好吃?还是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慕笙哥突然的变化这么大?这样冷,她不是感觉不到的啊!
满桌子的菜,舒安半点儿胃口都没有,随意的吃了剩下的面收拾起来。走出厨房的时候,又想,会不会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她忙转身回去泡了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来。从前爸爸的单位都会发这种茶叶,便宜好喝,最重要的是降火平复心绪。爷爷却有很好的茉莉花茶,特别讲究,会拉着舒安在夏季的院子里教她泡茶,人人都说,舒安泡出的茉莉花,只有花香,茶香和甜味,半点儿都没有茉莉花茶的苦涩。
其实,不过是水温掌握的好,再洗一次,就会把苦涩去掉了。
抱着茶敲响书房的门,听到他在里面应答,整理出笑容进去。
闻到那茉莉花的香气,秦慕笙沉重的心便又是一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抬眼触及到她温暖的笑容,却好像怎么也绷不住。
“怎么了?”
声音不自主柔软,温和。
“慕笙哥,喝茶!”她笑眯眯把茶推到他面前,漂亮的玻璃杯,映衬着她十指雪白纤细,如同茶树中穿插走过的少女,竟是把人带到了一片绿意浓浓的山间。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茶喝着,随手把桌面上蓝色的国际快递包裹朝她推过去,尽量冷静得道,“给你的,看看吧!”
舒安打开快递袋子,里面啪得掉出张卡片。然后是单薄的一封信。
“易叔叔……”
她不解的看着信的封面,望向秦慕笙。信明显是拆开过的,也就是说,秦慕笙已经看过了?
他没有抬头看她,而是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舒安忙低头打开信。
“舒安:在季家出事的半年前,你父亲把一笔存款留在易家的银行里。我们去美国前,征询过他的意见,认为仍然由我们保管比较稳妥。在得知你父亲出事后,为避免查扣,我私自提取了这笔钱,存在你面前的这张卡里。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卡里原本有六十万,是你父亲和爷爷此生的心血,易叔叔自认愧对于你,愧对你父亲,但作为你的叔叔,你父亲的朋友,请允许我再添上四十万,作为给你的陪嫁。安好!”
呆呆的望着信,舒安只觉得胸口那种窒息重新回来。
当初,季家被抄家,除了她的几件衣服,张妈的东西,全部都没收。她没能带出来任何一件,甚至包括滕绍送给她的玉镯子,爷爷的琵琶,她的过去所有都被留在了那个家里,然后司法没收。她从没想过季伯诚还留了东西给她,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在易家!
原来易家也早知道会出事,可是,也和别人一样躲得远远的。那么这些钱,那四十万,她冷笑着看着桌上的卡,突然起身,推到秦慕笙面前。
他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
舒安深吸一口,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进入她的鼻息,暂时平复了她疼痛不已的心口。
“慕笙哥,爸爸的信里对我说过,他对不起秦伯伯,也对不起你,我知道这笔钱相对于两个亿是杯水车薪,可这是爸爸和爷爷干干净净的钱,请你收下!”
秦慕笙垂眸看着面前的这张卡,卡上是一百万。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数额,至少可以买套小房子来住。对于舒安,一无所有的舒安,应该也是笔钱,可是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到他面前,说要还债?
他真不知道,他是该感谢她,还是该,厌恶她!知道对于两个亿是杯水车薪,知道早已是覆水难收,她何苦再来做这个戏!
秦慕笙冷笑着抬起头,看着舒安。
“你是以为,有了这张卡,就有资格和我结婚了是吗?百万陪嫁金,说起来,倒是很不少。”他眉梢垂下,眼角也垂下来,脸色渐渐阴沉。
舒安怔怔。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结婚的问题上。她,从来没想过,而且觉得说的也算清楚,欠了,总要还的。
“不是,慕笙哥你别……”
“够了!”秦慕笙却冷硬的打断她,将那张卡啪得扔到她面前,“好好收起来给自己做陪嫁吧,给我做完情妇以后,恐怕会很难嫁人。也许有一天,你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呢?”他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起身收起文件就要离开。
舒安愣了下,不知所措的看看那张卡,再看看他拿起外套的背影,慌忙追上去,可门却在她面前冷硬的合上,她呆呆的望着那扇门,只觉得心也跟着一寸寸的沉下去。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明明在努力,努力的让秦慕笙喜欢,为什么他却总有那么多缘故生她的气,总有那么多理由恨她?
情妇……
结婚……
慕笙哥,为什么话要说的那么绝,那么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一线希望?难道,我和你之间,真的就迈不过恨这堵墙,要永远站在彼此对面,却不能靠近,只要靠近,就必须撞得头破血流吗?
你对我那么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在我身边。给我希望,给我活下去的勇气,可我活着,是希望快乐,我快乐,你也快乐,为什么,你却,好像总不希望我快乐起来呢?
她靠在门上,呆呆望着卧室的方向。脸颊上像是还有他温热唇片留下的印记,那样清晰灼热,烙在她心口上疼的滋滋响,她疼的蜷缩在一起,把自己放进黑暗中,可那句话还在如同铜钟的声音回响着“好好收起来给自己做陪嫁吧,给我做完情妇以后,恐怕会很难嫁人。也许有一天,你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呢?”
那样冰冷的讽刺,真真如一把把冰铸成的利剑!
她并不懂秦慕笙是怎样想的,或者,她其实也不懂秦慕笙想的远比她的复杂。
易家,所有人都忽略了易家的存在,就是因为易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退出国内市场,除了全家移居国外,连同资金也带到国外进行地产投资。易家的银行业在几年内急剧收缩,到现在,只留下瑞士和美国的两家小型银行还在经营。但凭借着在地产界的地位,经营收入也很可观。
就是这样低调却有钱的银行行长,家族企业的主人,居然只替从前的老友保存着六十万?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可能?
就在他收到这封信以前,秦慕笙的调查方向曾经一度到了易天恩和易天赐的身上,因为他记得当初在季老爷子给舒安未来夫婿的被备选名单中,这两个兄弟都在列,而且排名居然在滕绍以前。
季老爷子何等精明,大概是看得出易家家长的精明干练远胜于腾文迅和秦明,所以才在舒安十岁时安排她进入社交圈,有机会和这两个孩子接触。易天赐秦慕笙没什么印象,但刚刚结婚的易天恩秦慕笙却很熟悉,此人看似平和老实,实则心思缜密到让人不能忽视的地步,且对自己的亲生弟弟很好,在他们这种圈子里,像他这样爱护弟弟的哥哥,实在不多见,像易家那样温馨的家庭,也不多。
这样的人家,从某个角度来说,应该是非常重情重义的。所以若非特别的交代安排,易家应该不会放任季伯诚的事情不管,如果不管,会因为什么?必然是金钱。那么,金钱是什么?不该只有六十万,而有可能是六百万甚至六千万!或者,根本就是两个亿呢……
移民海外,并且迅速在地产业占据地位,时间特殊,金钱来源不明,秦慕笙没办法不怀疑当初那笔投资的去向。如果两个亿其实是给了易家,而易家给舒安的那张卡里的一百万,很可能只是个信号,陆陆续续,会给她更多!
所有人,联合起来瞒过了他,是还是不是?
秦慕笙叹了口气,重重锤在方向盘上。事情越来越复杂,他就觉得越来越可怕,他好像真的在靠近一个黑色的漩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进去。这种情况下,让他怎么还敢把舒安拉进来?
别怪我舒安,你还小,不会明白其中的可怕,最好一辈子也不明白,然后彻底对我失望,离开我,再也别回来!不,现在我还不能放你走,得选个安全的时候,足够,让你全身而退的时候。
春夜料峭,雾气弥漫了黑夜,秦慕笙只觉得自己正在开往一个黑暗的,陌生的世界里。
黑暗中,手机响起。
“先生,香港那边有动静。”
秦玖的声音透过话筒,瞬间让秦慕笙清醒过来。香港?那群人,总不肯安稳吗?不过也确实该着急了,知道了他和俞芳华恋爱的事情,如果还不着急,那就不是那群唯利是图人的作风!
“知道了,十分钟后,公司见。”
压掉电话,秦慕笙转个弯,极速开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