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大师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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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回到梦里:我们只有在梦里是自由的(1)

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对知识的渴望,都亲身体验过的,但对智慧的追求,却是痛苦的。因为你可以花钱去读书,去寻找知识;但你无法花钱去购买智慧,智慧只能来自你自己的存在。如果说怀疑能力是智慧的起源的话,那么这种真理就是对现代人智慧的哀悼了。

——埃里希·弗洛姆

不论我们的教育和文化如何地卓有成效,我们还是丧失了怀疑的品性,因为一切据说都是不言自明的,人人都是专家。在现代社会中,怀疑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如果你怀疑你就是弱智的表现,问正确的问题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事,或者自找苦吃,有正确的答案就是一切。

这种态度也许能说明,我们为什么遗忘了我们的梦、神话这些最美好的语言。我们大家都做梦,但我们却不能理解我们的梦,即使睡梦中较之清醒时而言,更为理智、更为聪明、更富于判断力。

一、我只能做梦了

在弗洛伊德的发现中,无意识应该是一个伟大的发现,没有比它更为重要的了。精神分析学的意义,就在于它揭示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无意识层面,然而不幸的是,我们压抑了这种最有意义的经验意识。这种无意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我们的现实意识这个监察官,刚一露头就被狠狠地惩罚一番;无奈之下,它只好对人加以报复,让人走上神经病的不归路。

弗洛伊德通过分析发现,我们大家对自己所作的评价和思考大都不是很真实的,虚伪的我们不愿意别人窥出我们的心理,于是各自戴着假面具,在那里继续上演着自欺欺人的鬼把戏。

1.被监控的“自我”

现在的情况是,连一个不懂得无意识现象的人都会深深相信,他能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所说的就是正确无疑的东西。

其实他错了,因为即使我们真诚地相信我们所意识到的一切,我们也可能是在说谎,现实意识这个监察官早已把我们真正的心理体验的无意识赶进地狱去了,进入我们大脑里的也就是一些没有敌意的虚假意识。

我们可用活生生的例子来说明。比如说,一个人在看色情图片时,他会激动不已,总掩盖不住一种神秘的喜悦心情。如果被别人偶然撞见了,他会极力否认,表示自己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偶然碰见而已。因为这时他意识到,这些图片是有害健康的,不被社会允许的;他有责任禁止这种图片流入社会。

因此,他会常常留意日常生活中是否有色情图片出现,这时他是一本正经的,认为这种图片就是他所反对的一部分,从而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当然,一本正经的他是问心无愧的,然而他真正想看色情图片的欲望却是无意识的,服从社会道德的要求时时提醒他不能越轨,久而久之那种无意识的欲望便被他掩盖起来了,事实上,他只不过不想知道这些而已。因此,当他检查色情图片的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只不过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罢了。

又比如一个有虐待狂冲动的父亲,他总想要惩罚和虐待他的孩子。如果有人劝阻他,他会振振有词地说,严父出孝子,孩子不打不成才。他深信,打是为了教育孩子向好的方面发展,防止他们干坏事。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谬论,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虐待狂心理;在他的意识中,惩罚孩子是一种合理的做法,是抚育孩子长大成人的正确方法,也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应尽责任。

从这两个例子中我们可以发现,潜在的、无意识的欲望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变成了合理的想法,以致于不仅被虚构的美妙的说明所掩盖,而且还得到了这种合理的说明的唆使和帮助。弗洛姆指出,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人永远不会仔细去思考,他内心中那种实际存在的强烈欲望,与他所虚构的合理想法之间是矛盾的,仍然继续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如果有人提醒他说,他的貌似神圣的合理的想法中存在着他所痛苦地反对的种种欲望的话,他会愤愤不平,感到被人有意的误解了,认为别人是错误地指责了他。弗洛伊德曾把这种拒绝承认被压抑的存在称之为“抵制”心理,抵制大体上与压抑倾向的力量成正比。

在人们还没有觉察到的时候,一种心理的体验就可能自然而然地遭到了压抑。弗洛伊德认为,在所有被压抑的欲望中,性欲冲动遭受的压抑更严重,尤其是想与母亲乱伦的欲望,这些欲望有悖于文明社会的道德规范,因此被严厉禁止。这也是产生压抑的原因。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父亲通过恫吓来吓阻儿子,迫使他压抑试图同自己的母亲乱伦的欲望,如果儿子胆敢越雷池半步,父亲就有可能让他失去生殖器,于是儿子就逐渐害怕起自己的父亲来。恐惧使他压抑了这种性欲冲动,并给他带来心理上不可抹去的创伤。弗洛伊德曾经说,害怕被阉割乃是导致压抑的最基本的一种恐惧,其他诸如害怕失去爱,害怕被遗弃或害怕被杀害,与害怕被阉割一样,具有同样的杀伤力,它迫使人们压抑自己心中那种最原始的欲望。

我们都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压抑就会有抵制,抵制这个事很简单,以致于每个人都会说,每个人都会做。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你的朋友不得不参加一次他所害怕的旅行,你知道他害怕这次旅行,他的妻子也明白这一点,唯有他本人却不知道。一天,你的朋友说,他感到不舒服,第二天,他说他不想去了。又过了一天他说,不去旅行也罢,用别的来消遣也不错。再过一天,你提醒他旅行的日子到了,并且带有强求的意味,因为他讨厌别人强迫他。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去旅行,最后他会说,现在去旅行为时已晚,再考虑旅行的事是浪费时间。但是,如果你巧妙地告诉他,他不想去旅行的原因就在于他害怕旅行,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你得到的会是一连串的抗议和指责。如果你不愿意失去友谊的话,最终不得不赔礼道歉,或者向他表明你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你的朋友不愿去旅行的真正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出于恐惧。对于他来说,这种恐惧是无意识的。但是,你的朋友会对他不想去旅行的原因作合乎情理的解释,他或许每天都能找到一个新理由,事实上,这种理由是否有效,对他来讲那是无关紧要的了。

然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当我们向他提及他不愿意去的真正动机时,他的反应却是坚决抵制的态度。说白了,抵制是他试图摆脱恐惧的一种尝试。这种恐惧类似于一场地震引起的不安全感,一切都在摇摇欲动,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里。事实上,这种经历就像一阵神经错乱的感觉一样,尽管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在这一瞬间却是不好受的。

在弗洛姆看来,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不仅压抑着性欲冲动或诸如仇恨和恐惧这样的感情,而且还压抑了对事实的认识,唯恐这些事实与某些思想和利益相矛盾,这是人们所不愿发生的。这种压抑的例子最典型地体现在国际关系领域中,在这个领域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直接压抑对事实认识的例子。普通人,甚至所谓的政治家们很容易忘记那些与观念不相符合的事实。

弗洛姆讲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事情,即成千上万的德国人,包括许多最主要的政治家和将军们都宣称,他们并不知道纳粹的暴行。甚至,连许多普通的美国人都知道,这些人在说谎,因为他们竟不顾眼前的事实。可以说他们彻底压抑了对事实的认识。现代人为了给自己制造这样一种幻想,即他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的,因此,人们虚构了种种合理的理由,来说明他这样做是出于理性和社会道德的要求,岂不知,他已病得不轻,完全成为社会的顺应虫,根本没有了自己的思考,遗忘了自己的本真性。

2.梦回自我

弗洛姆指出,每一个社会,通过自己的生活实践和成员之间的交往,以及情感和认知体验,形成了一个决定人的认知方式的体系。这种体系的作用好比一个社会过滤器,除非经验能进入这个过滤器,否则就靠边站,别打主意成为显而易见的意识。有三种要素起着社会过滤器的功能:

首先是语言。语言通过它的词汇、语法和句法,通过其中内含的社会精神来决定哪些经验能进入我们的意识之中。整个语言包含了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如果某种经验无法用语言表达,那它就失去了风光的资格,只能自生自灭了。不计其数的经验像被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一股脑地涌到社会过滤器面前,接受社会文化的筛选。能被语言表达的,就一步登天,成为人们自由使用的意识,获得社会的认可。那些很难用语言表达的经验,对于社会来说是有问题的,是不受欢迎或有害的,甚至是绝对不允许的。

其次就是逻辑。在一定的文化中,逻辑直接指导着人们的思维,合乎逻辑的经验就有了社会身份,而那些不合乎逻辑的就被排斥在外,失去了成为意识的资格。

第三部分也是最重要的,它由社会禁忌所组成。这些社会禁忌宣称某些思想和感情是不合适的、危险的,有些事不仅不能去做,甚至连想都不能,否则就是越轨。我们可以举一个原始部落的例子来说明。例如,在一个崇尚武力的部落里,部落的成员靠打杀抢掠别的部落来谋生,如果有一个人厌恶这种厮杀和抢劫,他可能会感到有妖魔缠身,赶快把它摆脱掉,因为这种感觉与他所生活的部落是不相容的,这种不相容的感觉就意味着有被彻底隔离和放逐的危险。因为憎恶感不会自动消失,这个具有憎恶感的人可能会产生诸如呕吐等身心疾病,以便不让这这种憎恶感进入他的意识中。

另外,弗洛姆说,还可以我们的文明社会为例。在一个城市里肯定会有许多服装店,假如某一天,一个顾客急需一套服装,碰巧他没有足够的钱买一套最便宜的衣服。在那些店主中,肯定会有一些出于人的本能欲望,这也是一种出于人类真情的欲望,给那个顾客挑选一套他能买得起的衣服。当时这些店主肯定没有意识到这种本能欲望,因为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地把自己的这种欲望压抑了。凭着精神分析医生的敏感,弗洛姆指出,在这些人中,我们可能会发现不少人在第二天晚上都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以不同的形式表现了这种剥除了文明外衣的本能欲望。

此外,我们还可以我们的现代社会中的人为例,例如,在所向披靡的丰富物质生活面前,现代的人纷纷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希望永远和它双双飞,做永远不分离的恋人,即使死在财富的冰冷的怀里也在所不惜。假如某一天他失去了它,他会惊慌失措地说:“天啊,我该怎么办呀。”感到生活没有意义的他,厌烦自己周围的一切,认为自己再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再也无法应对面前所出现的一切。他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他没有意识到他所追求的幸福是一种充满着物欲的幸福,只是幻影一梦。

但是,如果他意识到这些感觉的话,那么,就会妨碍他对财富的不知疲倦的追求,另外,这种意识与现有社会也是不相合的,如果人们不再做顺民了,现有的社会秩序也就不能继续进行下去。结果,这种感觉还是被压抑下去了,或许在梦中他有一点清醒。

也许,有人会觉得每两年买一辆新的小汽车是不合适的,也许当他们抛弃自己一直喜欢的只是款式有点过时的那辆车子的时候,他会有点恋恋不舍,甚至还会为它郁闷上几天。如果人们突然有一天醍醐灌顶,都猛然醒悟过来,那就会出现这样一种危险性,即人们再也不愿上当受骗,坚决拒绝汽车生产商的诱惑,不再买小汽车或者等自己的那辆车子破旧的不能再用的时候再去买,于是,成千上万的小汽车卖不出去,汽车商都纷纷破产。

再推而广之,人们只买自己需要的物品,对各种商人们的诱惑不予理睬,于是又一个奇观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商品堆积如山,各种机器再也不能运转了,那么,整个社会就会分崩离析,改朝换代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于是,大家会问这是可能的吗?是呀,在当前出现这种情况的机率太小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呀,也许只能在梦中才会出现了,呜呼哀哉。

我们知道,任何一个社会只要存在着不合理的一面,它就会以维护各成员最大利益的名义,虚构各种的理由,以促使它的成员们压抑那些不该出现的感情和思相意识。不管一个社会如何假惺惺地说:“看,我们的人民多幸福,每人都有小汽车;老板和雇员们穿的是一样的名牌西服,看的是一样的电视节目,用的是一样的电器,简直就是地上的天堂。”

弗洛姆指出,这种情况反而说明受压抑的状况更严重了,雇员们已经被老板们同化了,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自我意识,这就是虚假幸福中的最大不幸。

弗洛姆忧伤地说,自从有了人类社会以来,除了某些原始社会以外,不受压抑的人总是少数的特权者,盛大的宴席总是为少数几个人准备的,大多数人吃到的只是残菜剩饭。这时候大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受着欺骗,仍在为着功名利禄忙得不可开交,并有种乐此不疲的感觉。如果某一天大多数人真的觉醒了的话,那么,他们就会产生这样一种怨恨,这种怨恨有可能转变成一种强大的暴力反抗,从而威胁着现存的那些少数人的统治和既得利益。因此,大家还是压抑自己的想法的好,不然整个社会乱成了一锅粥,对谁都不好。结果,大多数人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欺骗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使自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现代社会人们好像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即社会越发达,人们越自由,越能够随心所欲。对他们来说,上帝死了后,世界再也没有任何禁区了,“我存在,我就是为所欲为”。如果有压抑的话,也只是一些“吃饱了撑的”人自找苦吃而已。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