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雅拉的时候,轻尘才发觉这个有着两万人口的大部落竟然情况比起先前遇到的那个小村落来说,根本没好到哪去。
发生疫症,牲畜都死光了,死的人和着牲畜的尸体草草烧了了事,因为部落组成复杂,贵族间又趁火打劫,想要成为部落的领袖,就更别提能够尽早防治疫症了。
一路上简直是满目疮痍,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人皆是奄奄一息,还留着的,定然都是跑不动的人,想来大部分部落中的青壮年也都逃窜走了,或者投靠了别的部落,或者重新变为流民,或者干脆成了沙匪。
一看这部落,就是个已经被沙匪洗劫过的部落了,地上甚至有挣扎搏斗过的痕迹。
见他们这一伙带着武器推着一辆辆车的队伍来了,部落中的百姓顿时像是忽然受了刺激,拿起石头砸他们,尖叫着,嘶吼着,很显然是不欢迎他们的道理。
“滚!离开雅拉,滚远一点!”
“我们不欢迎你们,滚!”
“滚!滚!滚!”
这让轻尘有些意外,她没有料到来到雅拉之后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这些感染疫症的人都面容可怕,像鬼一般,脸上身上全部起了可怕的浓疱,面目全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披头散发着,发疯了一样拿起石头砸他们,此刻他们又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着,简直就像一群可怕狰狞的鬼怪一般。
轻尘皱起了眉,一颗石头砸到了她的身上,轻尘并未躲开,她的目光虽然平静,却一点也不冰冷,甚至还隐隐间藏着丝丝怜悯。
“派二十人将他们赶到一起去,把草药卸下,立即煮药,把新添的尸体挪到一起烧了。”轻尘一口气连下了三个命令,人已经跳下了马背,朝离她最近的一个正拿起硕大的石头准备丢她的女人走去。
那女人抡着石头的手忽然一顿,那张可怕的眼睛面目狰狞地从凌乱的头发中露出了一点,那双眼睛又惊恐又怀疑地看着这个边下命令边朝自己走过来的异邦女子,她神情平静从容,说话时条理清晰,竟有一些威严,就连那些石头砸到了她的身上,她竟也不躲不避,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哦,对了,她刚刚说什么……草药?
这个抡着石头要丢轻尘的女人忽然停止了丢石头的动作,可那双眼睛还是惊恐得很,这个女人的样貌,简直已经可怕到根本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看上去年龄也不大,甚至只是与轻尘一般大小,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撕破了许多缺口,在这样还有些冷的春天,那些模糊的血肉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轻尘不动生色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女人身上,然后直起身,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了已经全部愣在一起,也不知道该丢石头还是该相信他们没有恶意的人们:“被石头砸到,有些疼。”
大家都看傻眼了,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半大不小却气势凛冽的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啊?
轻尘眼帘一垂,轻叹了口气:“可我知道,你们现在,比被石头砸到还要疼。”
虽然带着草药,但这疫症来得诡异,症状又如此惨烈,轻尘还是命令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充分的防护措施,不让他们轻易与染病的牧民接触。
草药卸下之后,便架起了数不清的小锅熬汁,这些草药很复杂,比例又需要根据每一个染病牧民的情况拿捏准确,剩下的渣子则用来敷在皮肤上,工序复杂,轻尘也插不上手,她带来的这些刀兵们各个都受过容和的严格训练,该怎么做,他们心里都有数,反倒不需要她来操心了,只是尽管如此,轻尘却依旧命令他们待在部落外围,只有部分人能与牧民们接触,一旦发现哪一个同伴不幸被传染了,则立即将他隔离起来,这个人便必须和其他牧民一样接受诊治,用那些草药来保命。
这些牧民们也许是被轻尘那简简单单却情真意切的一句感叹所动,既然不是和那些来雪上加霜的沙匪强盗一伙的,反正他们染了疫症,横竖都是死,还有什么可惧的,运气好,说不定这个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赶到这的异邦少女真的能给他们带来福音,再不济,还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不成?
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只是轻尘的神情却一刻比一刻凝重起来,染病的牧民很多,这疫症传染得又快,人力终究是无法违抗天命,死人的速度远比熬药的速度快得多,大部分牧民都被禁足在了部落里,他们也不再闹事了,可一天天死去的人数却在增加,剩下的人依旧很配合他们的治疗,只是人们的脸上早已不再有一丝神采,麻木得倒有点像随时等待死亡。
身侧的下属走过,两人中间架着一个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老妇,老妇已经一动不动了,身体发出阵阵恶臭,刚刚从部落里被抬出来,准备拉到外头的尸堆中一块焚烧掉,那些牧民们也都很顺从,没有人跃过那条封锁线,他们都挤在封锁线后,木讷呆滞地看着被刀兵抬出来的尸体,脸色死寂灰败,但却没有人在哭叫,他们已经见多了死人,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个人或许前一天晚上还和自己说话呢,也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老阿妈或亲人,这些麻木的牧民不是不难过,只是没有力气难过了。
轻尘沉着脸,怔怔地盯着初升的太阳,而牧民们的神情却更是死亡之前的迟暮。
“你几夜没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