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怔怔地看着易容过后并上了战甲的佐伊掀帘要往外走的模样,竟觉得也是英姿潇洒,让她险些都要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将军了。
“佐伊姑娘。”绿芜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佐伊的动作微微一顿,一只手仍然抓在被掀起的帘子上未放开,半个身子已经沐浴在了帐外的肃杀之夜中,她侧了个身,神色平静,眼底的畅快与决绝反而愈演愈烈。
绿芜始终想不明白,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傻子,就算她与将军的交情再好,也不至于会为了将军做到这种地步,不,看她那眼神,好像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将军和匈奴王的子嗣那么简单。
“你知道也许会发生不幸的事的……”就算只是支撑两天而已,但战场的事,本来就不是儿戏,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尸首异地。
“万一发生了不幸的事?”佐伊微微一愣,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宛若喃喃自语,她忽然抬起头,望向了那片被火光和厮杀声照亮的夜空,唇角似有若无地勾勒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别傻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伟大的人,我也是有私心而已。”
绿芜愕然,说不出话来。
佐伊轻轻一笑,笑得极其渲染美艳,她的手一松,帐帘便缓缓下垂,那下垂的速度太过缓慢了,缓慢得让人以为时间正在无限地放慢,以至于绿芜可以清楚地看到帐帘完全垂落下来之前佐伊那说话的神态,好像在说梦话一般,又好像中了魔怔,让人毛骨悚然。
幽幽的声音像是从风里飘来的,又好像从未响起过,只是错觉。
“如果岩止哪怕有一点点爱我,或许我会舍不得死。但比起我,岩止没了她会更痛苦,从此便真成了无心无情的匈奴王,这样的统治不会长久。这一回我不为爱情,只为了江山和匈奴帝国。我来自战神的家乡,我来自战神的家乡……”
“娘亲,你在发什么呆呢?你是又在想念父亲大人了吗?”
轻尘一惊,一个只到她腰间的男孩已经钻到了她的面前,俊朗的小脸蛋已经初见轮廓,漆黑深邃的眼瞳里有着妖冶的淡绿色,像极了岩止,他小小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明明是那么小的手,却有力极了,男孩忽然扬起漂亮的唇笑了,稚嫩的童音又响了起来:“娘亲,你告诉银,是不是又在想念父亲大人了?”
娘亲,银……想念……
轻尘怔怔地看着这个长相俊朗漂亮的男孩一张一合的嘴巴不断与自己说着话,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唤自己娘亲?
见轻尘不搭理他,银有些失望地蹙起了眉头,很快那双迷惑人心的漂亮眸子开始氤氲上水汽了:“娘亲,你是不是……不认识银了?”
轻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见到这个孩子眼眶微红的模样,轻尘这没什么同情心的人都不禁心底一揪,好像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轻易影响她的情绪,轻尘连忙用自己的手细细地去抹男孩坠下了眼泪,说也奇怪,轻尘本就不是个会轻易掉眼泪的人,更见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轻易掉眼泪,可她见了这个孩子的眼泪便只剩下心疼这样的情绪了。
男孩的眼泪顿时戛然而止,漂亮的唇又一次高高地一扬,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轻尘的错觉,她只觉得这个孩子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如同另外一个人,哪里有半分刚哭过鼻子的模样,反而有一股从骨子里便与身俱来的威风贵气:“娘亲,你的神情看上去很忧心,你在担忧什么?”
可这孩子一口一个娘亲地喊,轻尘的脑袋都快要涨开了,她皱了皱眉,神情困惑地看着这个孩子:“你为什么……叫我娘亲?”
“呃?”男孩也被问住了,眨了眨眼睛,这无辜的俏皮模样反倒真的和她很像:“为什么?因为娘亲是银的娘亲,所以是娘亲……我是匈奴的王,娘亲是匈奴最尊贵的女人,就是这样。”
“你是……匈奴的王?”轻尘的眼睛倏然睁大,好像有些孩子气似的,不满地辩驳道:“岩止才是匈奴的王。如果你是匈奴的王,那岩止呢?”
男孩更加困惑了,脑袋一缩,好像听到了岩止的名字如同小狼崽见到了真正的百兽之王的雄狮一般:“父亲大人……是银的父亲大人……”
“岩止是你的……父亲大人?”
“娘亲,我会像父亲大人一样,给你最强健的肩膀,最宽阔的胸怀作依靠,你不要再想念父亲大人了好不好?”男孩忽然握住了轻尘的手,神色心疼地看着她。
“想念……”轻尘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个字很刺耳,她无端端地为什么要想念岩止?
“即使父亲大人不在了,还有银,银会成为比父亲大人还要强大的男人!”男孩信誓旦旦地说着,那一瞬间的眉眼神态,的确与岩止如出一辙。
不在了?
轻尘忽然心底一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碎裂开来,疼得她忍不住大叫了出声:“啊!”
冷汗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极其不舒服,轻尘猛然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正身处那座营帐之中,不知何时竟然昏睡了过去,此刻正躺在岩止的身旁。
轻尘心有余悸地粗喘着气,好像还没回过身来,直到她撑在床榻上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岩止的手,他稳健的呼吸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中,轻尘混沌的双眼好像这才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看到岩止还在,轻尘才知是又发梦了,刚才那个梦实在是太诡异了,她的脑袋里也仅存着只言片语和几个零星的画面,酷似岩止的小脸,一口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娘亲”,轻尘摇了摇头,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