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见时一样,他依旧仙风道骨,仿佛不属于这尘世,但又和初见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呢,轻尘仔细一看,竟发觉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莫谈前辈竟好似衰老了十几岁一般,发鬓微微渗出了几道白痕,与岩止颇为相似的碧绿色眼眸多了分俗世父亲的慈爱,即便如此,依旧两袖清风,境界非凡。
“皮囊肉身,身外之物。”见轻尘盯着他看,莫谈只是毫不在意地摇头朗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世间哪有真的不老不灭之人,不过是拖得一日是一日罢了,如今想来,倒是当初看不开,愚钝,愚钝。”
“莫谈前辈,你……”轻尘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却被莫谈一个大彻大悟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自那日见到莫谈前辈之后,她便觉得自己体内隐藏着一股奇怪的力量,难道……那是莫谈前辈的赐予?神人莫谈……不老不死,不过是功力深厚,有如仙道罢了。
“哪来神人莫谈,不老不死,世上无神,你我皆是人。”仿佛看穿了轻尘心中所思,莫谈摇了摇头,可说到这,他的眼神微黯:“神魔神魔,人的一念之间。”
“师父,此地不宜久留,要与你家儿媳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男孩挑了挑眉,一脸无奈地摇头叹气,这对父子怎生得都如此婆婆妈妈,欺他老人家无后?
男孩苦恼地低头看自己,清心寡欲数十年,连个媳妇也没娶上,当小孩子不容易啊。
“走吧,孩子,我知你满腹疑问,到了安全之地再问也不迟。”莫谈拍了拍轻尘的肩膀:“银小子在那等你。”
轻尘的确是满腹疑问,她虽早已知晓岩止的身世,可当年……他为何要舍弃月宿于不顾,使她嫁予头曼,岩止此生唯一耿耿于怀之事恐怕就是月宿之死,而他与岩止,竟也是三十多年不曾见过一面。
听到银儿在等她,轻尘身为娘亲,心中便不自觉地柔软起来,点了点头,随着莫谈去了。
岩止随留了一支暗卫护他们这一行人,但有莫谈在,几乎一路坦荡,半个追兵敌手都没遇上,暗卫倒是丝毫没有出面的机会。
莫谈所居之地当真是世外桃源,奇门遁术错综复杂,恐怕就是寻川也不会节外生枝与莫谈对上,毕竟莫谈太过高深莫测了,尽管她不知道当日莫谈究竟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致使他自身似乎损伤颇大,竟开始有衰老之态,但这仅仅只是一个鲜有人知的秘密而已,在寻川眼里,莫谈依旧是神人莫谈,他断不会轻易招惹莫谈。
也难怪岩止会将她托付给莫谈了。
茅草屋前,一道小小的银白色身影早早地就蹲在那等候了,一见到祖父与娘亲的身影,银儿就唰地一下子蹦跶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伸出小手奔跑过来,俊秀粉嫩的眉眼之间写满了委屈和埋怨,看起来煞是可怜。
娘亲和父亲大人皆将他视若无物,银儿觉得自己很可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娘亲和父亲大人所生,否则父亲大人为何见到自己总也不肯笑一下呢,否则娘亲为何连一句话都不说就把他丢给了父亲,然后自己消失无踪?
他气呼呼地蹲在那想,这一回就算祖父再怎么哄他,他也再不愿以原谅娘亲和父亲大人了,可这下眼巴巴地瞧见轻尘的身影了,银儿把刚才满腹的火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留下了对轻尘的依赖和自己被忽视的委屈。
“娘亲!娘亲!”
远远地,轻尘便见到穿戴整齐有模有样的小岩止朝自己飞奔而来,但银儿生来活泼好动,全然不似岩止那般冷峻威严,见到这孩子边叫着自己边朝自己飞奔而来,两只小手臂张得大大,好像一扑上来就要她抱似的,她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可令银儿没想到的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是混世小魔王,有人却比他还混蛋!
他还没扑进娘亲的怀抱,就见到娘亲怀里竟然抱着个小拖油瓶,那小拖油瓶很不合时宜地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全部挪到了那小拖油瓶身上,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哭得天花乱坠的小拖油瓶。
银儿停在了轻尘面前,原本欢乐的小脸立马鼓成了一个小包子,可恶那拖油瓶越哭越起劲,娘亲完全忽视气呼呼的他,只抱着那拖油瓶哄道:“猎骄乖,不哭,不哭,你的银哥哥来看你了。”
“哇!”银儿瞪了半天也没惹来娘亲的关注,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俊俏的小脸是悲伤凄惨的表情,非要哭得人肝肠寸断不可。
“哇!”小拖油瓶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银儿。
银儿愣了愣,似乎是棋逢对手了,竟然有人哭得比他还大声,还挂着眼泪的漂亮双眼里闪过了一丝迷茫,然后是更加不甘示弱的号啕大哭。
轻尘的脸顿时黑了,手忙脚乱地哄着二人,却发现银儿和猎骄完全是杠上了,哭得惊天动地,一个比一个大声。
最后还是莫谈身边的那男孩看不下去了,扯着银儿的耳朵直往屋子里拉:“哭哭哭!哭得老子耳朵都聋,你爹小时候可不爱哭,就是受伤流血连吭都不肯吭一声,你个小兔崽子,哪里像岩止那小子下的崽子!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听过没?”
银儿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见离开了轻尘的视线范围,顿时止了哭,变脸比翻书还快,除了眼睛与鼻头通红通红的,此刻俨然就是一副与岩止颇为相似的傲慢与冷峻,一把拍开了男孩拽着自己耳朵的手:“本王子希望自己的耳朵不会再被你揪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