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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君我相依:何止一个“好”字了得(4)

我很是气哼哼了一阵。等到我饥肠辘辘地起身去下面条充饥时,才猛然想起液化气罐早就空了,我使劲摇了又摇,那火苗也弱弱地还不够点燃一支蚊香。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巴蜀火锅城,我捏了捏干瘪的钱包,终于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翻箱倒柜找出多日不用的热得快来,烧了一壶开水泡方便面。但我随即想到电表上恐怕也没有多少余额了。这时候我开始后悔起来,对南方妮妮还是不要将话说绝的好,或许她真的只是和我聊聊策划?再说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再玩一次感情游戏又算得了什么?上次看新闻有个妓女大言不惭地说,我哪是和这个那个男人做我是和一个又一个套子做!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南方妮妮那里和套子做一次。

我很庆幸当时没有一时糊涂去上她的贼船。因为后来屁颠屁颠跑去做那个总策划的正是号称“三湘第一写手”的林桑。他和南方妮妮倒也是旗鼓相当的绝配,两人勾勾搭搭的事情没多久就闹得尽人皆知。也不知后来怎么就矛盾激发,南方妮妮气急败坏地扣下了林桑全部的工资,而林桑也不是省油的灯,化了名到网上隆重介绍南方妮妮小姐的床上风格,最经典的是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一开始是哼哼哼,接下去是嘿嘿嘿,到最后是嗬嗬嗬。因为这个帖子,那个论坛的点击率一举飙升,甚至成为当年长沙文坛的第一大盛事。

一个衣食无忧的人恐怕永远想象不到获取一张钞票的艰难。还记得当年读研究生的时候找一个学妹借100元钱,她心平气和地说:“钱我是一分钱没得借的,要不你就拿个苹果去吃吧!”那一刻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不找人借钱,尤其不找女人借钱,饿死也要做个面子上好看点的男人。

为了不至于被银行列入不良记录的名单,我不得不殚精竭虑于节衣缩食这等事宜。但仅仅节流解决不了问题,还得开源才行。然而我一个学新闻的准确地说是学宣传的除了吹牛拍马睁眼说瞎话之外实在什么也干不来,就连楼道的路灯保险丝烧了我都一筹莫展。想来想去也就出租房屋这一个办法了。好在这个地段的房屋永远都是紧俏资源,我这边才在网络上发出信息,立马就有人给我打电话了。三室一厅的房间我出租其中两间,要价600元,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我刚挂电话又有人打进来,这回我说700元,人家马上还价650元。我心里乐开了花,这房间比处女还抢手啊!到第十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的要价已经是1200元了,人家讨价还价,最后说好是1100元,第二天一早来看房。我兴高采烈,破天荒哼起歌来。正在这时,有人啪啪地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一男一女,男的提着大包小包,女的劈头就问:“是你这里出租房间吧?”

我望着这对男女,有些吃惊:“你们怎么找上来的?”

“问呗!”女的大大咧咧地从我身边挤进来,“后来打你电话老占线,好在你广告上不是写着小区名字吗,咱就一路问过来,人家说就看你这户只住一个人,每天连菜都不用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话间,女的已经开始指挥男的收拾房间了。

“喂喂喂,”我有些恼火了,“还没谈好价钱你就往里搬啊!”

“大哥看你说的,什么价钱不价钱,不是说好600元吗?”女孩冲我甜甜地一笑,我得承认这小妮子笑起来还挺好看,就连两颗小虎牙都挺有性格的。

我哭笑不得:“什么600元,现在人家都出价1100元了!”

“人家出多少我不管,600元可是你自己开的价。”女孩不干了,叉着腰瞪着眼,“我们扛着这一堆东西横穿了大半个长沙市,你可不能说加价就加价。”

“房子是我的,没签租赁协议之前我说多少就多少,租不租是你的自由。”我也来了脾气,没见过这么霸蛮的女孩。都说长沙女子泼辣,但这女孩一口的北方普通话,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也这样横啊。

女孩急了,说:“你们湖南人怎么这样,说话都没一点信用!信不信我上网臭你们湖南人,一个个都穷急了怎么的?”

男的见状,赶忙过来打圆场,给我解释说他们刚从北京过来,迫切需要找个地方,房租的事情好说先住下再谈。女孩嘟着嘴赌气似的说:“没什么好谈的,600就是600,多一分钱我就上派出所去告他非法租赁。”

我苦笑一下,哪见过这样租房的啊。女孩见我态度和缓了下来,也便动手收拾我这乱七八糟的房间,连我自住的那间她也帮着一并清理打扫,一边收拾一边摇头:“我说大哥,就你这么脏乱差的房间,600元我都嫌贵呢,不要你给我付保姆费就是你占了大便宜!”

女孩也不计较我先前的态度,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我心里暖暖的。等他们忙清楚已经是夜里十点多,整个屋子里焕然一新,让我这个主人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我心里暗暗地想,这房间多了这么个女子也算是多出了一些生机和温馨吧。

女孩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进了我的房间,说:“大哥你也吃碗面条吧,你南方人尝尝我北方丫头的手艺。”

我很有些吃惊,要知道我的厨房里早已经弹尽粮绝,别说面条,就连油盐酱醋都早就不齐全了,唯一不缺的只有大大小小的蟑螂。他们才来这么一会儿居然就弄得风生水起颇有家的意味了。早就饥肠辘辘的我接过面条来老实不客气地埋头就吃,房间里只听得“哧溜哧溜”的声音。女孩哧哧地笑,说:“一看你这大哥就是网虫,都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了吧?要不是我来说不定明早你就饿死了,还管谁收1100元一个月的房租去?”

我停下筷子来,嘿嘿地一笑,算是回答。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正碰上女孩在摆弄洗衣机,她亲亲热热地说:“大哥,说好房租600元,不许反悔啊。”见我没说话,她补上一句,“我可以免费帮你洗衣搞卫生嘛,你算是便宜占大了!”

女孩告诉我她叫叶子绿,天津人,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化妆品公司做了两年。那个叫老郑的男人是公司里的主管,两人好上后决定出来干,于是就一起到湖南来了,原因是湖南这些年娱乐产业发达,大小明星都往这里跑,“赚谁的钱都没有赚明星的钱来得快,何况还有那么多粉丝,呵呵!”

“这么说你们不但是办公室恋情,还是私奔?”我来了兴致,这小妮子胸无城府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

“是啊是啊,就是私奔!”她似乎很高兴我这么说,“我从小就讨厌老爸老妈这也管着那也管着,人大了嘛,就是要我的世界我做主!”

我试探着问:“看那老郑也不年轻了,该不会还没结婚吧?”

“结婚了又怎么样?人家高兴和我在一起啊。”叶子绿嘿嘿地笑,似乎笑话我年纪轻轻就是个老古董。

老郑和叶子绿每天早出晚归,背着大袋大袋的化妆品进进出出。偌大的房子里经常还只是我一个人。有这600元房租,房贷问题是解决了一部分,但生存还是一个巨大的压力。虽然偶尔可以跟着这对热情的房客打打牙祭,但更多的时候我是饱一顿饿一顿,有时候甚至一整天就只吃两碗清汤面,正如好汉李逵所说“嘴里淡出个鸟来”,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我就跑去大商场,见有商家提供的免费品尝食品就接过来大嚼,嚼得多了,人家见了我面就再也不肯递过来了。

一次我在“平和堂”商场讨要免费奶糖,负责发放的胖女人冷冷地看着我,说:“你都吃多少次了,倒也买上一颗半颗的啊。”我大为困窘,落荒而逃。独自跑到五一广场上正自懊恼,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是漂者无尘吗?”

“你是谁啊?”我很不友好地答道,男人在落魄的时候大约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怪不得孔夫子说“饮食男女”,“饮食”都没解决,谁还有心情去“男女”啊。

对方嘻嘻地笑,说:“我是金娜娜啊,你的网友,你不是说过要请我吃饭吗,我今天正好路过你们杂志社。”

我想起来了,这个金娜娜和我在网上断断续续聊了有好几个月,那时候我在杂志社闲得慌,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调调口味。但眼下我正饥寒交困,哪有心思和她调情,再说请人吃饭对我来说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了。想起上次那个叫灵灵的女网友意欲痛宰我一顿的情景,不禁暗自发笑。突然,我灵机一动:就兴女的宰男的,难道就不能男的宰女的?

主意打定,我热情地说:“好啊好啊,我现在步行街这里的火宫殿,你快过来吧,想吃什么尽管点!”

半小时后,一个打扮入时、戴副宽边太阳镜的女子如约而来,正是金娜娜。我亲亲热热地挽着她,两人就进了火宫殿。我颇有些夸张地让她点吃的喝的,她也老实不客气,这样那样很快点了满满一桌子。我比她更大方,说难得请你吃次饭怎么也得再加几个菜。吃饭时我拼命和她东扯西拉,她笑得全身都在抖动,直夸我这人幽默。我心里想等会老子借口上洗手间就开溜剩下你傻丫头一个那才叫幽默呢。谁知道我刚这样想,她已经站起身来,说去上个洗手间。我顿时全身发冷眼前发黑:糟了糟了,这他妈的比我还猴精倒要提前开溜了。但我也只能强作镇定,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争着和人家比开溜吧,我心里已经做好叫虾米来救急的准备。想想这亏已经吃大了,咱总不能白白浪费这一桌饭菜吧,于是我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起来,甚至连对面她那盘子里吃剩的也拿了过来。没想到一抬头正看到金娜娜一副吃惊的表情,她问:“你这是干什么?”我带着一脸的玉米渣点心馅,极为尴尬地说:“还以为你吃饱了,这这这浪费也不好啊!”她哈哈大笑,说:“没见过你这么能吃的,我就喜欢看男人吃。刚才我已经埋单了,你要不要再加点什么?”我一听几乎跳起来了:“什么什么!谁要你埋单来着,说好我请你的嘛!”

冒着好大的风险才混上网友的一顿吃喝,想想不是办法。得另外想个主意才行,突然我想到大酒店不是天天有宴会吗,那婚宴寿宴小孩满月酒官员升迁酒哪个不是人山人海,混在其中吃吃喝喝有谁在意得过来呢?心动不如行动,我当即回家找出一套像样点的西装,稍微熨烫一下,套上就雄赳赳地去了最近的“豪越大酒店”。中午正好有一对新人结婚,我混在人五人六的宾客中在最偏远的一桌边坐下来。那边司仪热情洋溢地主持着婚礼,我这边已经在埋头大吃。没等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我已经吃得腹圆肚满,拿了桌上的喜糖假称上厕所溜之大吉。第二天中午我又早早去了那家酒店,正赶上一个什么领导的孙子的周岁酒,我堆着一脸的笑坐下去就开吃。旁边有人搭讪问我哪个单位的,我含含糊糊地随便说了一句什么,他立马站起来握手说:“原来是计委的胡处长!”我一边大口啃着鸡腿一边模棱两可地应着,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计划委员会还是计生委员会或者纪律检查委员会,这样也好,难得糊涂,我此后一概含含糊糊地自称“计委胡处长”。就这样,我隔三岔五就去这个那个大酒店混吃混喝,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我甚至还主动端着酒杯和素不相识的主人碰杯。

叶子绿一天见了我大呼小叫地说:“大哥你最近容光焕发的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天天有,”我呵呵地笑,打趣道,“其实我是趁你们不在家偷偷抹了你们那个去年二十今年十八的化妆品!”

她跟着笑:“有没有搞错,抹那个只会越抹越难看的,你瞧瞧老郑三十多岁的人五十多岁的脸,哈哈哈哈!”

一次在人家的满月酒宴上有人认出了我:“这不是胡处长吗?上次小孩的爸妈结婚酒宴上就见到您了。”我暗吃一惊:我也就出来混吃混喝两三个月,人家居然就完成了从结婚到小孩满月的人生历程,真是世事沧桑啊。他妈的,我总不能就这样再混到人家小孩的升学宴吧?

还是得找个活干才行。穷途末路之际,我想到了曹倩倩,她现在是电视台炙手可热的当家女主持,给我介绍一个工作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给她打电话,关机。打她家里电话,录音回答:主人有事外出,请留言。上网寻找,也始终没有她的影子。更奇怪的是,周末她主持的节目也临时换成另外一个女主持人客串。我很纳闷:这小妮子到底怎么啦,是不是真像前一阵社会上盛传的那样被人家一千万给包养了?

三天后,我才从外地报纸上看到曹倩倩出面辟谣的新闻,说是自己前些日子因为感冒所以在家休养,与“同志吧”艺人集体嗑药事件完全无关。

我打电话问几个消息灵通的熟人,都说隐隐约约听说警方几天前在一家“同志吧”抓获一批涉嫌嗑摇头丸等违禁药品的人员,其中多为演艺圈人士。

直觉告诉我,曹倩倩很可能和此事“完全有关”。

再打她家里的电话,还是只有录音回答。我于是亲自跑过去看看,按下门铃,一个脆生生但却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说:“谁啊?告诉你一百遍了,主人在养病谢绝造访。”

我想这女孩一定就是她那个叫茸儿的助手了,没想到原本羞涩腼腆的女孩几个月时间就可以变成这副气派,到底是名人身边的人啊。我呵呵地笑着说:“茸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童蒙啊,倩倩的哥们儿!”

“什么哥们儿!”茸儿嘟哝着,“倩倩只有姐们儿。”

门开了。我走进去,一眼看到倩倩懒懒地倚靠在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吸着烟,茸儿千娇百媚地靠在她身边,一只手抚弄着倩倩的栗色卷发。

桌子上宽大的鱼缸里,那只唯一的金鱼还在孤独地游来游去,水面上依然浮着淡淡的烟灰。

我呵呵地笑着说:“倩倩你现在是架子越来越大了,见你一面还得预约啊!”

“还不是怕影响积极向上的你嘛!”曹倩倩懒懒地欠一下身子,示意茸儿给我倒水。茸儿有点不情愿地起身去找纸杯。

“我是来给你说正经的,”我接过杯子吹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脑子里闪过鱼缸中的烟灰,“怎么上周没看到你的节目啊?”

“你是来打探隐私的吧?呵呵,狗仔队的干活!”她有点夸张地耸耸肩,“事实上你已经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假惺惺。”

我说:“倩倩,也许你需要一个优秀的男人来改变你的现状,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这一下她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哈哈,男人?男人!茸儿,U2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茸儿扭动着身子唱起来:“女人需要男人,就像鱼儿需要自行车。”茸儿边唱边扭近倩倩,在她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我注意到曹倩倩的手也熟练地在茸儿的大腿上抚摸了一下。我立马联想到“月下娇娥”那只涂满银粉的小指,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