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空气已不复白日里燥热,云层在天空堆积。树荫角落里,三五成群的百姓乘着凉,手中的蒲扇轻摇着,看上去很是惬意。
饭馆外,箫弄弦叫住了慕尘言,手中一把象牙镂空洒金扇摇曳生风,配着考究的穿着和俊美无俦的容颜,颇有几分官宦富家子弟的纨绔气息,“尘言明日可有事?与我一同去雾湖如何?”
“人家约你又没约我,我去算什么?”略带嗤笑得语气,拒绝之意明显。
“他也没说只能我一个人去,尘言去又何妨?”他也笑,勾起得唇角依然是魅惑的弧度,轻易让人痴迷。
见多了这种笑容,便也不觉得有什么。瞥了他一眼,慕尘言迈步,离开了那里,未发一言。
夜风爽凉,呼呼地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天空无半颗星子,明月也被厚重的云遮了光芒,天地暗淡。蓦然,一道白光划过,仿佛瞬间撕裂了夜空,刹那的光芒照亮了人间,却又转瞬即逝。紧接着,“轰隆”声起,巨大的声音沉闷地冲击着耳膜,一下下如同击打在心头般震撼。接连的闪电不断交错,仿佛天空被撕裂了无数个口子,伴着轰鸣阵阵,做足了排场的雨淅沥而下,很快便成了倾盆大雨。树叶在雨的冲击下“唰唰”作响,挨家挨户的房檐前都挂起了水帘,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汹涌澎湃地暴雨之下,洗刷着掩藏着得无人可知的罪恶。
昏暗的房间,只余桌上一根蜡烛散发着微弱得光,被窗口漏进地风吹得明明灭灭,似乎随时都会熄灭。跳跃得烛光下,人的影子也摇晃不定,仿佛不安的人心。
“查到了吗?”冷若寒冰地声音,来自立在窗边的男子。
“属下无能。”低垂着头颅的人恭恭敬敬,声音却因恐惧而有一丝颤抖。
“怎么回事?”声音更冷。
“似乎有人阻止我们调查。”男子声音更抖。
沉默半响,“继续查,连阻止的人一起。”
“是。属下告退。”退出房门,男子如蒙大赦。
蓦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刹那地光芒照亮了房间。衣袍被窗口吹进地风扬起,仿佛紫色的鬼魅,扼人呼吸。
天际放明,自后半夜开始便下起得雨断断续续,到得天明也未见霁色,厚重的云层压在天空,灰暗的如同傍晚。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便是有的也是撑着油纸伞行色匆匆。
客栈里,男子站在窗边,本就不甚明亮的房间因那一身黑衣更显昏暗。雨水透过窗口飘了进来,溅上衣衫,很快便被吸收,消失不见。脸上、发上也是水珠,冷冷地透着凉意。毫无情绪地双目一眨不眨,怔怔地看着窗外虚无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紫衣男子迈步而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他不惊讶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相反,若是找不到,他就觉得奇怪了。
旁若无人地坐下,拿起桌上瓷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呷着,惬意无比,“临窗赏雨,感水汽氤氲,微湿面颊,清心透凉。尘言好兴致。”
雨水湿了衣衫,窗边之人仍一动不动,甚至连目光也没有移开过,依然看着虚无的某处,无声。
他也不在意,只慢慢饮着茶,品味清凉的茶水划过舌尖,流入腹中时一路的凉爽,通透身心。虽然,茶实在算不得好。“在想什么?人都不理了吗?”
“你想我说什么?”淡淡的语气,回眸,看不出情绪。
“呵呵,”如玉指尖捻着瓷杯,摩娑着上面的青花,“尘言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何以问我?”
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的视线。飘进来的雨水湿了窗棂,顺着墙壁蜿蜒而下。静默。
放下茶盏,他站起身,“这雨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等雨过天晴了我再来。”刚走两步,又揶揄着回头,“别到时候尘言又不告而别,我可不知去哪里找了。”
他知道,他指得是上次自己为了与他分开,独自离开的事,“还有夜莺教找不到的人吗?”他轻言,似讽刺。
箫弄弦笑笑,不置可否。行走间轻扬的衣袂消失在门边。
他们的相处很奇怪,有时像相识多年、私交甚好的老友,有时又像江湖初遇、过从尚浅的普通朋友。他迷惑于这般摇曳不定地相处方式,仿佛在刻意地保持一段距离,挣扎着。
下午,雨势才渐渐变小,直到最后不下一滴。街道尚是湿的,房檐还在偶尔落下几滴水珠,空气中漂浮着雨天特有得气息,树叶碧草在雨水地冲刷过后更显青翠欲滴,天空也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蓝得让人心情愉悦。白云缓慢浮动。
城郊,一片青绿的草地,翠嫩悦目。河岸边,一排排夹竹桃红云朵朵,娇嫩的花儿在雨水地洗刷过后更显娇媚,藏身在青翠得叶片后,仿若含羞带怯的美人,欲语还休。
草尖的雨滴沾湿了衣衫,仿若未觉,俩人走到岸边,停在了一搜乌篷船前,“老人家,借你的船一用。”箫弄弦拿出了一块碎银子。
年近花甲地老者自篾蓬里走出来,充满皱纹的脸上是安分的老实,连连摆手,“要不了这么多钱的。二位要去哪老头子送你们去便是。”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不由分说地将银子放到老者手里,拉着慕尘言上了船,缓缓往湖心而去。看着箫弄弦熟练地摇橹,慕尘言眼里闪过诧异之色,“你会划船?”
目光注视着偌大得湖面,平静的眼眸里仿佛蕴藏着天地万物,“来回几次也就会了。”
来回几次?他每次都是自己划船?“放着现成的人不用,为何要自己动手?”
“呵呵,”他笑了起来,“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雾湖吗?”
放眼望去,凡目所能及处,皆是飘渺如烟的雾,像是传说中仙山仙岛周围所萦绕得仙灵之气,却又透着一股子诡谲。
“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慕尘言笃定地声音。
“这里本来也是经常会起雾,所以当雾变得浓了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这些看似普通的雾却是最好地防御。”淡淡地声音,箫弄弦专注地神情似是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摇橹间。
“所以那些渔民进不来,但你又不能告诉他们怎么到雾中心去,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慕尘言接了他后面得话。
身处迷雾间,看什么东西都像带着一层朦胧得纱般,若隐若现间引得你愈想看清却愈看不清。仿佛一只手,挠得你心痒痒。慕尘言此时便是这种感觉,对着那绛紫的身影。
雾渐渐淡了,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岛,隐隐可见上面的建筑,碧瓦飞甍,高低起伏,即便尚未看见其全貌,也可感受到它的壮观华丽。待得近了,朱门立柱,亭台楼阁,尽收眼底。而这整个岛上,便只有这么一座建筑,还是如此的蔚为壮观。
箫弄弦告诉他,此处名为烟隐岛,是隐夜的地盘,黑道大名鼎鼎的人物。
“有你大吗?”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问完才觉不妥,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谁知箫弄弦却是笑了笑,略带神秘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刚走到门口,门房便急急地迎了上来,“箫教主您可来了,让我们主上好等。”目光一转,落在慕尘言身上,“这位是?”
“我朋友。”箫弄弦笑笑。
箫教主几次前来都是独自一人,这次却带了一个人,怕是关系匪浅。门房腹诽着,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领了进去。
九曲回廊,假山流水,花草树木,楼台高阁,无一样不是雕琢精湛,装饰华丽,比之京城里最豪华的大宅也不为过。慕尘言眼里满满地皆是惊诧之色,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人有这般大得手笔。
“行了,你退下吧,我们自己过去。”走了几步,箫弄弦挥退了门房。
“这里如何?”箫弄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慕尘言一愣,旋即回道:“你觉得呢?”
“每隔一年,就会有很多人聚集于此,你猜他们都是来干什么的?”他没有回答慕尘言,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略一思索,慕尘言开口,“拍卖东西。”
瞥了一眼身边之人,箫弄弦轻笑,“每次的抽红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看来你还不算太“孤陋寡闻”。”
是吗,所以才能修建出这般豪华得宅子。可是,光靠这个够吗?“他还有做别的吧?”
“全国三分之一的赌坊是他的。”
“真有钱。”慕尘言淡淡出声,不是羡慕,不是嫉妒,普通的一句话,再平淡不过。“你也来卖东西?”
很随意的问话,箫弄弦却是一声嗤笑,周身平白散发出了一股凛然的傲气,“我来买东西。”
也对,他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如商贩般叫卖东西。对此,他应该是不屑的。无关身份,自身傲气而已。却依然有很多人拜倒在金钱之下。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一处人工湖边。远远的,便看到湖心八角亭里坐着一个男人,侧对着他们。坚毅的脸部轮廓刀削般深刻,透着阳刚的俊朗,墨色长发随意散开,柔顺地铺满背脊,面前石桌上摆放着一套酒具和几样小菜,正举杯慢酌着,姿态潇洒不羁。一袭紧身的深褐色衣衫,那深沉地颜色像是一种束缚,在显示出充满力量的身形时将其牢牢禁锢,无处可逃。
说实话,慕尘言真的觉得他像是被什么束缚着般,那俊逸的姿态只是一种表象,真实地想法,隐藏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