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周恩来养女孙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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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尾声 莫将血恨付秋风

1975年的春天虽然姗姗来迟,但阳光还是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来,穿过铁丝网洒在北京远郊的秦城监狱。大墙里的树发绿了,花正悄悄地绽放。

金山被从囚室里叫了出来,走到办理出狱登记的一间屋子里,脱下沉沉的囚衣,在看守人员的带领下走向大门。

沉重的大门被轰轰地打开。

金山跨出大门,站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春天的风从远处吹来,带着阵阵泥土的清香。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树枝上叫着,叫声清脆动听。他不由伸伸胳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监狱的大门,大门早已关上了。日子过得真快,自己在那里面竟然蹲了七年零四个月,这样长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呢?这真如同做了一场噩梦,身上不由一阵寒战。

现在终于自由了,可以回到家里,见到自己深爱的妻子,见到昔日的那些同事,还可以重新登上舞台,追寻自己热爱的艺术之梦。

维世知道自己出来了吗?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来大门前迎接的。

金山不由加快了脚步。

回到城里,他根据自己的印象先到了原来的工作单位,要先在那里看看爱妻孙维世。可是,当他一个一个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孙维世的影子。问同事,他们都看看他,摇摇头就走了。

回到昔日的家里,大门紧锁,无法进门。他透过窗子朝屋里看了看,心中一凉,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好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他只得想法联系孙维世的妹妹孙新世。

孙新世来了,见面的一刹那,他不由惊住了,将孙新世当成了孙维世,愣愣地看着,真还以为是孙维世回家来了。

孙新世看着金山的样子,不由大哭起来。

在金山的心里,就是“文化大革命”再乱,作为国务院总理的女儿,孙维世一定还活着。她没有来接自己,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出狱的消息,再或是生病住院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比自己小整整十岁的妻子,竟然在七年前就已离开了人间。

亲人远去,阴阳两隔,金山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倒了,他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孙新世告诉他,自己也是在姐姐遇害五年后,也就是1973年才得知消息的。她向专案组的人要姐姐的骨灰,专案组的人说:“已经当成反革命处理了,不留骨灰。”孙新世问他们为什么早不通知她?专案组的人居然回答说:“不知道孙维世有妹妹!”

孙新世悲愤极了,因为她比别人更了解姐姐,也更爱姐姐。针对江青的为非作歹和无法无天,孙新世不顾一切地说:“一个把革命同志当成敌人的人,她自己也就成了敌人。”

谁知此话一出,孙新世当即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

但是批斗了几场之后她就被搁到了一边,原来是进驻的军代表没有把她的材料上报中央文革,她也就幸免于难。她与那位军代表素不相识,直到今天孙新世也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在那件事上保护了她。不然的话,孙新世也可能像姐姐那样惨死在江青或她的爪牙之手。

邓小平复出之后,给孙维世的平反带来了希望。任均和孙新世、金山等亲属一起到某处去看中央文革专案组认定孙维世是“现行反革命”的结论。这个结论总共只有短短几行字,孙维世的“罪行”只有一条,就是她“在50年代曾给李立三的夫人李莎送过青年艺术剧院的戏票”。

这样的“罪状”,近乎于天方夜谭。

看到如此简单的结论,亲人们很惊讶。老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青她们,却连借口都不用找,随便就说人家是“反革命”,随便就把人弄死了。那材料不让抄写,于是亲人们每人背几句,把给孙维世的结论背了下来。然后,以这个结论为根据,由孙新世以妹妹的名义上书毛泽东,要求给姐姐平反。

金山在纪念孙维世逝世十周年时曾撰文写道:孙维世同志被害死在狱中之后,叛徒江青又跑到周总理那里,得意忘形地拿着一个纸卷在周总理面前挥舞,说:“这是从孙维世家里抄出来的。”周总理当着江青的面,拆开纸卷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张1966年3月,周总理接见演出话剧《初升的太阳》时与大庆职工家属演出队全体同志的合影。这正是江青在销毁那许多照片时,仅仅留下的那一张。她当做大棒在周总理面前挥舞,其罪恶的矛头难道不清楚吗?!

金山呼吁:“杀害孙维世同志的元凶,是祸国殃民的‘四人帮’,特别是长期潜伏在党内的大叛徒江青。这伙凶残狠毒的刽子手究竟是怎样杀害孙维世同志的,必须认真追查,除恶务尽。”

一腔热血,满门忠烈。四十年前,孙维世的父亲孙炳文被蒋介石密令腰斩于上海龙华,临刑时高呼:“尔今就义亦从容。”任锐忍着悲愤告诫孩子们:“寄语天涯小儿女,莫将血恨付秋风!”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四十年后,惨绝人寰的悲剧再次在烈士的子女们身上重演。

为了还死者一个清白,金山和孙新世等亲属和友人开始为孙维世的冤案奔走呼吁。在党中央和许多主持正义的领导人的关心下,孙泱、孙维世兄妹的冤案终于得以平反。

作为孙维世亲人的革命老人任均在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一点遗憾:“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维世和宁世到底是怎么死的。杀害他们的凶手,一定希望自己被人忘掉,但一定更希望自己被人宽恕。其实,他们可以用真相换取宽恕。站直了,告诉人真相,让以后的人都知道真相,他们才可能有真诚的忏悔,他们就马上能得到宽恕。一定的。”

1977年6月9日,文化部艺术局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孙维世举行遗像安放仪式,给这位人民的艺术家平反昭雪。

这起“文化大革命”中民间流传最广、百姓传说最多、四十多年来一直被猜测不断的最大、最残忍的政治谋杀案之一,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孙维世这个曾被人们称作“美丽的白杨”的名字早已如雾如烟,“血恨”与“秋风”在物质的奢华中被渐渐淡忘。

让我们经常抬头看看苍天吧,在历史的天穹上,有一双美丽而冤绝的眸子,那是美丽的女神孙维世在看着我们,那里有孙维世和她的父兄们留给后人的警示!

历史一旦忘却,便可能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