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在现代中国学术界是占有重大的坐标值的。他在执长历史语言研究所、台湾大学等期间,更关心和注切图书馆事业。
很少上课,成天泡在图书馆里
傅斯年,字孟真,1896年出生于山东聊城。聊城,明清为东昌府治,学人辈出,刻书业、制笔业发达,还有誉满海内的藏书楼“海源阁”,傅氏家族又是当地书香世家,因而他少年时代即沐浴于浓郁的文化氛围之中,所受薰陶的环境即是所谓的“开代文章第一家”。
1913年傅斯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9年毕业。
大学期间据他的同学聂湘滨回忆说:在北大读书时,傅斯年是全校闻名的高材生,得到蔡元培的器重和全校师生的赞扬。其间,据我了解他很少上课,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博览群书,当时有些教授就怕上他的课。往往在课堂上,他提出的问题,老师答不上来。使教师更难为情的是,他会当面指责教师讲错了,并有根据地说:这个问题××书上是怎么讲的,某某先生是怎么说的,我认为该怎么理解,经常把老师弄得张口结舌,下不了台。①
罗家伦也回忆了傅斯年因为常泡在图书馆,对于古文献的博学与精通:“就在当时的北大,有一位朱蓬仙教授,也是太炎弟子,可是所教的《文心雕龙》却非所长,在教室里不免出了好些错误,可是要举发这些错误,学生的笔记终究难以为凭。恰好有一位姓张的同学借到那部朱教授讲义全稿,交给孟真,孟真一夜看完,摘出三十几条错误,由全班签名上书校长蔡先生,请求补教。蔡先生自己对这问题是内行,看了自然明白。”以小见大,由此可见傅斯年早年所具有的学术功力,而他的功力多半来自图书馆的勤学苦读。
傅斯年在北大的后期,随着新文化启蒙和五四运动的洗礼,他也一度走出图书馆和课堂,主编《新潮》杂志。
在海外,如要找傅胖子,唯有上图书馆
1919年暑期,傅斯年于北京大学毕业,随即参加了山东官费留学生的考试,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赴欧留学。先至英国爱丁堡,嗣入伦敦大学研究院,1923年再转柏林大学哲学研究院,到1926年学成回国,在外攻读7年,但他并未取一个学位。
他在北京大学主修史学、哲学,到英国则选择了实验心理学的专业,这是与五四运动时期以科学民主为旗帜的社会背景相一致的。傅斯年所以由社会科学转向文理兼治,一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知识,走科学救国的道路,二是探求学术研究的方法,因而他在主攻实验心理学的同时,还研读了物理数学、逻辑学、英国哲学、史学、政治学、文学;对萧伯纳的戏剧也很感兴趣,几乎每本都看。到德国后,先后涉猎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勃朗克的量子论、德国哲学、语言文字比较考据学、比较史学,以及力学、地质学、人类学、梵文文法、普通语音学等十几门学科。这么多的学科知识,除了在课堂学到,更多的就是靠蹲图书馆坐冷板凳学来的。
傅斯年如饥似渴地攻读,却没有申请到一个学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寻求真正的知识,由博返约,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这正是当时青年学子留学的一个时尚,即寻求知识,探讨学问为主,而不重视专攻,亦不重视学位。和他同时的陈寅恪也以同样的心态,同样未获取博士学位。
我在翻阅《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傅斯年先生百龄纪念筹备会印行)时发现,傅斯年后来成为大家,是得益于当年伦敦大学图书馆、柏林大学图书馆所恩赐的。今天我们从他那些遗留下来的借书记录和所作的读书笔记中,是不难看到他的读书万卷,好学深思。那时候陈寅恪、俞大维、赵元任、朱家骅、徐志摩、陈翰笙、金岳霖、罗家伦、毛子水等一代中国学子都同时在柏林留学,同学之间几乎形成一个共识:如要找到“傅胖子”,惟有到图书馆才能见到他。当时,在同学们说到读书的用功程度,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推崇陈寅恪、傅斯年。据赵元任夫人杨步伟回忆说,人们戏称他两位是“宁国府大门前的一对石狮子”。1926年,胡适到法国去学术访问,傅斯年时在柏林大学,特地赶去巴黎会晤。两人白天同在法国国家图书馆看书,晚上则在中国馆子吃饭。饭后还就一些学术问题进行讨论,经常讨论到夜间一二点钟。胡适感到傅斯年的学术造诣和思想境界都有迅速的提高。
“我们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
1928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公布了《修正国立中央研究院组织条例》。规定国立中央研究院为国家最高科学研究机关。同时决定扩大研究领域,设立历史语言研究所,聘傅斯年、顾颉刚、杨振声为该所筹备员。傅斯年在筹备期间,撰写了《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他说:“我们不是读书的人,我们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且呼吁“我们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
傅斯年任所长长达二十三年,工作忙碌,但他仍很注意图书馆,当时由洪业主持的“引得”在学界颇有影响。但他读了几部“引得”后,却不以为然;且举《水经注引得》为例,说书中讲到见某卷某页,找不到,可能是所用版本不同,却没有注明所用是何家版本。可见他熟悉制作索引的规律。
傅斯年重视图书馆建设是出了名的,他有个响亮的观点,认为一个第一流的研究机构,一个第一流的大学,必须有第一流的图书馆。素来以搜求新史料为学术宗旨的傅斯年,尤其注重图书馆的建设和图书资料的庋藏,且要求采购每册图书必须由他亲手审批。即使在战乱时期,他与图书馆的情结也是始终不变的。
抗战时期,傅斯年率领的历史语言研究所由南京迁湖南、云南,最后定居在四川南溪栗峰山村,租用当地大族的四座大院子。第一院七大间尽是中文书库,后一进是外文书库;还有善本书,共有中文书十三万册,外文书一万多册,中外杂志两万册,据称它是大后方文史书籍最为完备的图书馆。这些书刊能够辗转万里了无损失,正是体现了傅斯年的精心安排。
傅斯年不论主持史语所还是执长北大、台大,就聘任图书馆馆长的人选却是相当挑剔的。在他任所长期间,曾经有一段时间,图书馆长因为缺乏适当人选,空在一边。有人向他推荐,他抱着宁缺不滥,不予采纳。后来毛子水从德国学成归来,毛是傅斯年北京大学同学,又是新潮社同侪。毛子水在德国留学时,以博学嗜名于友朋,且与俞大维、徐培根同称为“中国三怪”,以至老师北大校长蔡元培称他是“东方秀才”,胡适更称他为“东方图书馆”。据后来毛子水回忆:“我十九年(1930)春天回到国内,孟真早已在北平了,他所主持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即设在北平北海公园内。我回北大后,在史学系任教,二十年(1931)春兼任北大图书馆馆长。这个兼任,是由于孟真的推荐。他知道我教书非所长,对于网罗文献,则向所爱好。那时北大正缺一图书馆馆长,他便极力推荐我来兼任(抗战后北大复校,在胡先生由美回国前,孟真任北大代理校长,嘱我再兼任图书馆长,当亦由于同一心情。)”①
人文科学的图书馆长,应该是博学。傅斯年以毛子水为馆长,因其所长,堪可称为知人善任了。
傅斯年也很关心图书馆建设,其中之一就是采购,据长期任傅斯年秘书兼管理图书的那廉君回忆道:“在史语所时,从上海收购‘群碧楼’的藏书开始,以后在北平、南京,以及抗战期间所迁到湖南、云南、四川,均随时随地替史语所就近或设法访购书籍,尤其在四川收集地方志,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孟真自己收藏的书,很少善本,但一般常用的差不多都有,小至‘一折八扣’的《枣林杂俎》,也都保存着。史语所到昆明后,没有地方把图书馆的书籍开箱,于是大家便利用孟真的私人藏书使用。”这里有一个插曲,那时,那廉君管理图书馆,一时兴起,检了孟真的一个“独嘉草堂”的图章,正在开始往图书上加盖时,傅斯年看到后哈哈大笑,他说:“这个图章是我没有结婚的时候,朋友们笑我是个光杆,开玩笑替我刻的,最好不要再盖下去吧!”于是这件工作便行结束。
傅斯年接长台湾大学后,在万端待理的情况下,并没有忽略充实台大的图书馆。当时台大图书馆所收藏的图书,多数是接收日文和德文书籍,而中文史籍不多,于是他东拼西凑经费,添置不少经常需要的中文书籍。有时还自己出马访书。他还拟定了“图书委员会办法”,对台大图书馆进行整顿,建立条条块块的图书管理制度,自己也带头执行。有一个故事,据说傅斯年有常跑图书馆的习惯,喜欢自己进库翻书、查书、找书。这对教授是允许的。但书库也有种种对入库者的制度规定,比如不准抽烟,而傅斯年却嗜好抽雪茄。有时他进了库,还是忘了把嘴角边的雪茄取下,熄灭,遇到管理员,蓦然发觉自己又错了,急忙取下雪茄熄灭,嘴里连连说道:“糟糕,糟糕,我又忘了”。
①李裕恒:《聂湘滨谈傅斯年》,台湾《联合周报》1994年11月24日。
②毛子水:《我与盂真的交往》,台湾《传记文学》第28卷第1期。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高增德上海社会科学院朱守芬)
链接傅斯年任台湾大学校长时,经常赴台北南高街两家书店,和那儿老板混得火热。他还替一家书店写了幅中堂:“读书最乐,鬻书亦乐,既读且鬻,乐其所乐”。
余思你认为一个有所作为的、称职的图书馆馆长,应该具备哪些专业系质?
蒋复璁终其一生从事图书馆事业,他自己也称有“60年的图书馆员生活”,“愿以图书馆员终其身,尽到一个人对人类文化,尤其国家民族文化服务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