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文静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到他可能只是想安慰自己,刚刚舒展开的眉又蹙起。
“文静——”刘如阳柔声唤她的名字,“嗯?”文静难得卸下冷硬的外壳,“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向我道歉。”他一如既往地包容她,无论她多任性多冷漠,文静轻轻地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应了声:“嗯——”,刘如阳眼前浮现出文静乖巧听话的模样,“以后就像刚才那样……”向刚才那样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的你,不要再伪装。
文静不明白,可刘如阳已不再说话。
“晚上你在公司等我,我来接你。”刘如阳还是担心文静一个人甩不开那些记者。
“不用了,你来的话你也会有麻烦,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文静在担心他,刘如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不用担心我,面对这些狗仔我自有办法,倒是你,以前你可是受不得一点点流言蜚语……”
是啊,他们就是从流言开始的,为什么现在还是流言?不过,在媒体混了这么久,文静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惧怕别人异样目光的小女生了,现在她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
“别固执,下班在公司等我。”文静没吭声,刘如阳看到前方的红灯,急刹了一下车,耳机滑落下去,文静以为刘如阳已经挂了,便也挂断了电话。
安然送了一份文件进来给文静,关心道:“文静,报纸上的新闻是真的?你和刘总真的是情侣呀?”安然明知故问。
文静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顿了顿又摇摇头说道:“我们都是做杂志的,那些八卦消息是真是假,你我应该都很清楚,不是吗?”在杂志社这两年,文静也学会了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把重要问题敷衍过去,人与人之间不应该那么坦白的,坦白只会让自己受伤,这是文静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
“是呀,八卦是不能信的,不过有一些也是真的。”文静听不出安然的意思,她的话也那么似是而非,似在责备她与刘如阳有关系,又似漠不关心。
“文静,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帮我和刘如阳牵线!”安然提醒道。
想到自己现在和刘如阳的关系,文静已无法像当初那样轻松做出承诺,她嘴角扯出一丝笑,“不会忘的。”
想起那日在锦湖文化广场的咖啡厅看到的男女,文静又看了安然的背影一眼,他们应该没什么的,如果刘如阳和安然之间有什么,安然又怎会请她帮忙?
杂志社不断有人打电话来,表示要采访文静,杜文方也有些为难,做杂志的既是朋友又是敌人,拒绝多了,以后见面难免尴尬,于是,杜文方把文静叫进办公室,“文静,我不管你和刘总的关系怎样,为了避免麻烦,我看你还是暂时休假一段时间。”
文静苦笑,媒体就是这样的,或者说作为别人的下属,注定摆脱不了被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命运。
文静也累了,“好的,主编,我明白了。”说完慢慢退出去。
(四)
人群川流不息的机场出口,苏朝夕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远远地看到刘如阳就朝他招手,“刘如阳,我在这里!”
刘如阳走过去,瞥了它的行李箱一眼,皱了皱眉,“怎么?你打算来这里常住?”说完伸手接过行李箱提着。
苏朝夕呼一口气道:“我辞职了。打算来投奔你!”刘如阳惊异地看向她,苏朝夕俏皮地眨眨眼:“这样就吓到你了?堂堂阳天集团的总裁,不会连一个小小的饭碗都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同学吧?”
“你要来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毕业时你不是哭着喊着做不了潮流编辑就不来见我们么?我只是奇怪你这么快就变卦。”苏朝夕的眼神暗了下去,说到两年前的毕业两人都有些感慨。
“如果不是我,当初你们或许就不会——”苏朝夕低下头去,“其实,我一直都心怀愧疚。”苏朝夕的声音变得更低,但足以让刘如阳听清楚她的歉意,“当年的事你别那么挂怀,现在我和文静应该就快和好了。”但刘如阳的语调并不轻松。
想到倔强的文静,苏朝夕叹了一口气,像哥们一样拍拍刘如阳的肩膀,“需要我帮忙时尽管说,只是希望我别再弄巧成拙,呵呵。”苏朝夕淡淡地笑了笑。
一整个下午文静都和安然办交接,出去她之外,杂志社最有能力的就数安然了,把工作交接给安然是主编杜文方的意思,而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即使安然看起来和她很熟,但她从来都只是把她当一般朋友看待,凭着女人天生的直觉,她总觉得和安然还是不要走得太近的好,或许,在那些孤独的近一千个日夜里,她早已学会把自己缩进厚厚地壳里,去获取那不堪一击的安全感。
安然笑着和文静闲聊,她的喜悦溢于言表,周筱筱走进来送咖啡时用异样的目光扫了安然一眼,安然并不急于和她计较,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的。
“文静,你忙了这么久,就利用休假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工作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呢。”她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领导居高临下地对文静发话。
文静自然是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
五点下班后,大多数人都走了,文静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娱乐八卦,看着那些媒体乱写的关于她和刘如阳的乱七八糟的过去。她竟没来由地生气,一直以为现在这份工作是她最爱的,可是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媒体力量的可怕。对于娱乐报纸而言,没有是非黑白,只有渲染和夸大,这样的黄色新闻(虚假新闻)在西方早就严肃处理过,报道黄色新闻既混淆了公众的视听,又损害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而在中国却仍然存在,华南虎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都还能有消息造假,更何况纯粹是娱乐大众的八卦新闻,文静有些心寒,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的最纯美的初恋,现在竟然成了人们饭后的谈资。他们有什么权利窥探别人的隐私?!有什么权利将别人的隐私公然在阳光下暴晒?!
文静走到窗外看了一眼楼下,仍然有一群“敬业”的记者等候在那里,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凄凉,刘如阳让她等着他的,他会来吗?文静心里乱糟糟的,她是期待的,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刘如阳来了也许就走不掉了。
文静走回简约现代的回旋椅坐下,打开音响,温婉内敛的曲风与柔软随性的声线将充满古典韵味的《千百度》演绎出来:
关外野店 烟火绝 客怎眠
寒来袖间 谁来为我 添两件
三四更雪 风不减 吹袭一夜
只是可怜 瘦马未得好歇
怅然入梦 梦几月 醒几年
往事凄艳 用情浅 两手缘
鹧鸪清怨 听得见 飞不回堂前
旧楹联红褪墨残谁来揭
我寻你千百度 日出到迟暮
一瓢江湖我沉浮
我寻你千百度 又一岁荣枯
可你从不在 灯火阑珊处
怅然入梦 梦几月 醒几年
往事凄艳 用情浅 两手缘
鹧鸪清怨 听得见 飞不回堂前
旧楹联红褪墨残谁来揭
我寻你千百度 日出到迟暮
一瓢江湖我沉浮
我寻你千百度 又一岁荣枯
可你从不在 灯火阑珊处
我寻你千百度 日出到迟暮
一瓢江湖我沉浮
我寻你千百度 又一岁荣枯
你不在 灯火阑珊处
跟着音乐的指引,文静提笔在纸上写下那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呵,命运多么可笑!让他们相遇,让他们相爱,却又在他们最信任、最依赖彼此时,用一个背影将他们隔在了那跨不过去的七百多个日夜,如果真能回去,如果人生如初相遇,那么他还会在灯火阑珊里寻她么?她还会在灯火阑珊处等着他么?
这一切谁说得清楚呢?即使文静从不信佛,但她仍然相信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任你如何也无法改变!对于命运的安排,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天边那一抹红霞消失以后,天空瞬间暗淡下来,高远的苍穹由浅蓝到青色,再过渡到青灰直至夜幕笼罩,街灯次第点亮,文静看一眼窗外,车灯闪烁,一辆辆车缓缓驶着,构成流动的灯河。
看着橘黄色的灯光泛出暖意,文静心底涌起一丝惆怅,自己已经很久都没回家了,爸妈还有哥哥还好吗?
“文静,这么晚了还不走吗?”主编杜文方路过文静的办公区,看到看着窗外出神的她,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让你休假也是不得已,这件事你就……”主编杜文方叹了口气,似乎很可惜。
“您不必介怀,我理解的。”文静真诚地说道,面对这个年近四十的主编,文静感激他对她的关照,并且不希望给他造成麻烦。
“忙完了早点回去休息!”杜文方寒暄一句,见文静点头,就离开了。
文静等了很久,隐隐约约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文静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走出去看,看到苏朝夕的那一刻,她讶异得张了张嘴,苏朝夕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丫头!不认得我了!”文静也会心一笑,“没想到你会来。”
“不是没想到我会来,是你等的不是我吧?”苏朝夕打趣道。
听着苏朝夕的话,文静不自觉往走廊的尽头看了看,苏朝夕观察着文静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别看了,他不会上来了。”
(五)
苏朝夕看到文静的眼里掠过失望,不忍再逗她,“他引开记者,让我带你下楼。”听苏朝夕说完话,文静拎起包就要跑下去,苏朝夕一把抓住她,“记者还没走呢!”
文静回头看着苏朝夕,试图挣开她的手,“我不能看着他把麻烦惹上身。”
苏朝夕莞尔,“原来你这么在乎他!不知道是谁,不到紧要关头还死不承认!”文静被苏朝夕说得脸红,苏朝夕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说:“你放心!你还担心刘如阳甩不掉那几个记者?”刘如阳在商界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公开采访,记者连他的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几个记者怎么会给他造成麻烦,文静真是多虑了。
刘如阳现身景心大厦楼下,记者立即拥上去,“刘先生,请问您和顾小姐是什么关系?”“刘先生,你出现在这里,是否证明你与林文静小姐的传闻是真实的?”……一堆记者七嘴八舌地问着。
刘如阳故意拖延时间,“关于我的私人问题,我知道大家很有兴趣,读者也很有兴趣。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找个下午茶的时间,我一一回答各位的问题。各位意下如何?”
刘如阳视线的余光窥见那两个从大厅门口走出来的身影,他继续与记者周旋:“我向来言而有信,关于这件事我将会公开说明,届时请各位参加。”
说完,刘如阳迅速上了车,待记者们再次拥上去,车子已绝尘而去。
苏朝夕带文静钻进了一辆白色轿车,“顾小姐,又见面了。”驾驶座上的徐洋回过头来,文静有几分讶异,眼前浮现出刘如阳的带笑的俊颜,原来他早有安排。文静得体地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的。”苏朝夕和文静都明白,他说的“应该”是什么意思。那是因为她林文静是刘如阳认为重要的人。
车子驶到文静住的小区楼下,刘如阳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一同上楼。
文静拧开灯,客厅里顿时溢满柔软明媚的光亮,见刘如阳皱了皱眉,文静以为是自己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看着他疲惫地倒向沙发,文静心里很抱歉,刘如阳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她知道他是在说,一切有他在。
文静的心似乎终于开始解冻,她可以清晰地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轻快欢畅。
第一次迈进文静的家门,徐洋显得有些拘束,文静到冰箱里给每人拿了一杯果汁,一一递过去,他们开始讨论如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
“文静,这段时间,我看你还是暂时搬离这里,我担心很快就会有记者找上门。”刘如阳表情严峻,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种情况是见怪不怪的,其实刘如阳只要出面否认,这场风波就会平息下去,问题在于那篇报到确实是事实,而文静和刘如阳既不想否认也不想让八卦媒体挖掘得更深。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必须有一个新的话题来把它压下去,但是什么话题的吸引力能盖过这件事,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也不用,现在我陪文静住在这里,有什么情况会通知你们的。”听到这话,文静转向苏朝夕,视线掠过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你不用工作吗?”
苏朝夕翻个白眼,“我辞职了。” 把怀里的抱枕拢得更紧一些,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对文静惊讶的表情视若无睹。
喝一口果汁,苏朝夕慢悠悠地解释道:“我妈病了,正住在医院里。反正那份工作我也烦了,回来照顾我妈,工作慢慢考虑。”
苏朝夕向来都是这么洒脱吗?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不顺心了,还是她母亲病得很严重?见文静还要追问,苏朝夕立即止住她:“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回来了。”
刘如阳问坐在一旁的徐洋:“照片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目前还不明确,但可以肯定照片是从顾小姐的杂志社流传出去的。”
文静和苏朝夕停下刚才的话题,听他们的讨论。
“据娱乐报的一个成员说,照片是有人用电子档发给他们的,而……”徐洋停顿了一下,“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苏朝夕催促道。
“发件人就是顾小姐……”徐洋避开了他们惊异的目光,在他们还要追问时,他解释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发出邮件的确实是顾小姐办公用的电脑。”
文静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她的电脑里确实保存着一张他们的合影,是张泽远还没处理之前的完整照片。
“文静,你认真想想,这段期间有没有人用过你的电脑?”刘如阳正色道。
文静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我的办公区是独立开来的,其他人不会用我的电脑。”
很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而这个人起码有随意进出文静办公室的权利,“不过,安然和筱筱常出入我的办公室,她们应该不会——。”文静补充道。
做这样的事,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文静说完,刘如阳已经明了八九分,剩下的事就是确认了。在还没证实之前,他还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文静,上次的茶还有吗?”刘如阳岔开话题。
“有啊,你要喝吗?”刘如阳点点头,文静便起身去给他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