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完考卷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果然是秋分过去,昼越短,夜倒是变得毫无止境起来。蔷薇呆呆的盯着窗外,看见两个人的影子掠过。轻轻的没有声音,但是却在心里留下痕迹。
赶忙收好书包,急匆匆的出了教室。
外面下着雨,夏青橙生日还真不会挑日子啊。她想起早上那段对话,他们是要去哪里呢?蔷薇撑开伞,在熙攘的人群里,慌忙寻找着他们的足迹。所幸是人多,前面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落幕的她的存在。
蔷薇拦了一辆TEXI,心里有种偷窥的快感。自己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为什么,跟王若晴有关的事,哪怕是自己掺一脚的也是好的。
夏青橙缓缓的开着车,雨不大但是行人很多。身旁的女生安静的坐着,被娇羞充溢着脸。
青橙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点,“到哪里吃饭呢,你有打算么?”
是父亲的意思的话,他一般是不会忤逆的。在加上他虽然是他早上无心答应,但是向来信守诺言又不知道怎么撒谎拒绝的他也只得赴宴。
只不过,如果他知道这次的经历让那个女孩离自己更远,打死他也不会答应的。
青橙掏出手机,用拨号键打出号码,不是刻意要把这串数字铭记在心,在不经意的时候,那些都已经记在这里了——心里。至少打蔷薇的电话是这样的,之间在拨号盘是轻触,之后的不久就能听到女生略带欢快的声音。
至少从她醒过来是这样的,没有以前的排他的冷漠,现在每个人都会笑的很好。
他越来越知道喜欢这个东西是无法自拔,即使有旁人也控制不住他沉溺下去的内心。
“喂。”蔷薇在电话那头。
“到家了吗?”
“嗯。”蔷薇顿了顿在电话那头思考怎么回答他。结果就被他当成一个肯定句了。
“今天测验考的这么样了?”蔷薇的数学一直都不是很好。
“还好,夏青橙。”几乎是没有思考,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你在哪里?跟女朋友约会么?”最后一句带着上扬的语调,俏皮的,引得前面的司机叔叔看了她一眼。
“没有。”少年当场否认,“我快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蔷薇从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嘴角不自觉的翻出一个冷笑,“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前面的车在对面的街道停下来。没有几步远,蔷薇却定在路旁,雨水打湿了的刘海服帖在额头上,女生看不见的自己的狼狈,眼神够得着的前方,是共撑一把伞的那两个人。
握着的拳头上青筋尽露,要是拼尽了很多气力才能够抑制不住冲上前去。
被欺骗,被讽刺的怯弱。
From the edge to the deep green sea。
不长,不会太长,她不知道永远都多远,也许说起来的喜欢也是那么的短暂。
她只是不喜欢被骗而已,特别是她相信的朋友和她这一世包括上一世都恨不得再也没有交集的人。
蔷薇收起手机,才想起伞在司机的车上。其实雨也不是很大,城市里的车践踏了无数的梧桐叶子。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其实是耗尽画家最后的生命给其他人无关紧要的希望,无怪乎这个世界有些人悲春伤秋的同时,更多的人没心没肺都豁达自信直到自负。
两个人走进了一家法式餐厅,前面很有情调的栏杆,金桐色雕刻着玫瑰花的图案,不远处的爬山虎因为雨点的浸润泛着柔和的光。露天咖啡桌被雨水打得半湿,细碎格子布渗透下点点雨水,泥土的咸腥味,咖啡豆煮熟的沸腾,植物被踩踏的清香味,蔷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味觉被整个的洗礼,又像换了一个人。
对,她应该进去,当场揭穿他们,她很自信夏青橙在她跟王若晴之间,维护的人一直是她。
她应该进去!
她不喜欢这样的雨天,有时候意识突然冒腾出她满身是血的躺在荒芜的天地间,巨大而沉重的身体紧紧压着她换不过气样来难受,一双棕色皮鞋踩着水花过来,静静停留然后飞也似的逃走。
其间过马路的时候听到尖锐的刹车声,蔷薇吓了一跳的瘫坐在原地。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车头还是让人感到后怕,在加上不断漂浮堆积起来的介于梦境跟清醒之间的东西。
蔷薇仓白着脸,声音仿佛在千里之外,车里女人的嗓音优雅而刻薄。蔷薇没有抬头,却看见深颜色卡其裤包裹的修长的腿,还有脚下DIOR标志的皮鞋。
还有由于地心引力飘过来的一张纸,没有错,支票。
“小姐,我比较忙。”
“南……”车里的女人发嗲的声音传出来。蔷薇慢慢的抬起头,畧畧淋湿的贴在头皮上的头发,扶着地面站起来,总算跟站在面前的男人对照了眼。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人瞬间凝固的表情。
他撑着黑色的伞,上装是很休闲的毛线衣,很有贵族气息的米色,里面是法兰绒格子衬衫,有点不伦不类的颜色到他身上倒是有别样的韵味。
在昏黄的街灯下对着他精致的不得了的脸。
蔷薇从来没有见到过长成这样的男人,如果说连暻是痞痞的帅气,夏青橙是知性的温柔,那么眼前的这个应该是他们成熟的样子,或许他们成熟之后还达不到的表面的高度。蔷薇把想对他外貌的称赞硬生生的融进肚子里。然后定了定神。
后来她有觉得熟悉。
他们并没有见过,抑或是见过,只是在她一厢情愿的梦境里。
“先生?”她试探性的叫了几声。
彼时的江南还沉浸在见到蔷薇的喜悦里,时隔两年,在街角的突然遇见,却让他在这样的感觉里无法自拔,尽管现在的蔷薇实在是邋遢的可以。女生的校服裙子湿了大片,混着单乏的泥浆,着实让他心疼。
心疼,这应该是多少年没有的词汇。他母亲为了逃离那个圈子抛弃了他的时候,他的父亲一心一意将他打造成工作机器的时候。
那不是心疼。
还是许多年前,他对上这双眸子里尽是陌生两个字的时候?
他以为他江南可以掌控什么?人心还是命运?
这句先生让他从回忆里拉醒。有些人转身就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先生?”蔷薇又试着叫了下,“我不缺钱的。”女生将支票塞在男人的手里,指尖的微微颤抖让暴露了女生紧张的心。对面的男子笑开了,眼睛里有星星的闪烁,他脱下外套,披在蔷薇身上,他走进了一步,身边除了雨水漫开的气息,还有他的味道。
雨世滂沱,覆盖整个城市的苍穹,上帝带着沉思的悲悯回忆过往。
没有错,蔷薇少许的紧张,或许是因为太近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完美得不像人类。
而她是熟悉这种味道的,以前的卧室里充斥的都是这种味道。想望也忘不了的奇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司机没有来接你么?”男人微微的张开了嘴,气息飘到蔷薇头顶的是温暖的香气。
这种味道像是各色油料的气味,可能有些刺鼻的松节油脂连。让她感觉浑身下来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下来,刚刚那些发现世界另一面的难堪与窘迫似乎一下子都杳然而去,心情也无比愉快。
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会给她这种感觉。
“额,没有。”她几乎张嘴就回答的问题,从喉咙口憋出一句可爱的“呃”。硬生生让她把那句‘我们认识吗’咽进心底。即使是一种熟悉感,但是不确定的还是一种真实。然而,那个对面的男人似乎被这样的身体抗拒稍稍僵住了下,放下了想要放在蔷薇肩头的手。
蔷薇确实是偏了身子躲避了他的接触,她满身的泥泞的确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跟这样的人接触。
她的自尊心不会允许。
而这样的举动在另一个人眼里,却是一声深入骨髓的喟叹,是他都忘掉了,也没有任何交际的过了两年,自己虽然没有放弃对她的关注,但是任何事情在时间的掌控中都变得苍白无力。何况当年的她只是一个12岁的女生。就算一起过了12年,也是在慢慢流逝着关于他们的记忆。
他不是上帝,不能掌控人心。
何况,他们之间要说是欠的话,也应该是他欠她的。江南的唇边带着一丝苦笑,雨水打在脸上,就像是左半边留下的泪。
“南,要走么?外面冷。”他没有转过视线,但是蔷薇却受不了了。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个女人,蔷薇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女人,爷爷前几天的家宴上邀请她的,那时候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妖娆的笑。想必眼前这个也就是这些贵妇人包养的小白脸,一个空旷的皮囊罢了。
蔷薇收起了表情,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先生,你女朋友?”话说出来之后,蔷薇自己也觉得生硬了,她又不是他的谁,管他的闲事做什么。
男人看着蔷薇变幻莫测的表情,霎时间觉得好笑。他转过头对车旁的女子说,“你先走吧。”礼貌而含蓄的轻音节,却流淌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肯定。
被换做白小姐的女生身体在寒风中轻晃,我见忧怜,何况是眼前这个翩翩君子。
只不过那个男人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他歪起一边的嘴角,“要我教你怎么走?”
蔷薇对他关于小白脸的猜想完全错了!
“先生。”蔷薇欲言又止,我可以自己走的,这句话酝酿在喉咙却被那位姓白的小姐的一记眼神给打了回去,她低下了头。这一切都被身边的男人看在眼里,他没有言语。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蔷薇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那种寻常的男士香水,而是一种清苦的香味,像是薄荷混着菖蒲,隐隐带着小茴香的气息。颈部的皮肤裸露,可及锁骨,盘浮着青色的静脉,被水打湿的半边,衣服服帖,勾勒出美好的身材。
蔷薇这才发现,伞不知在何时已经移到她头上。
屋子里是一片暖意,蔷薇拘谨的坐着,换上了他递过来的衣服,手指交接带着微微的不适。她脸红了。稍微的冲洗了下,总算有点人样了。这个地方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场景在变幻,似乎又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有时候人就会感觉,这么多场景像是曾经经历过的一样。蔷薇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
她早就分不清了。
“蔷薇。”他递过来一杯热牛奶,在对面坐了下来,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彩倒影着城市的星灯。
女生伸手接了过去,并没有过多的修饰,指尖与指尖相碰,江南或多或少有些怀念这种感觉。如今在次遇见的时候,还是如初的细腻,充满温暖的令人不忍离开。蔷薇莫名的留恋起面前的这张脸。
完美无瑕的,毫无瑕疵的,或许也带一点成熟男性的风味,也略带微微的俏皮。栗色的头发湿了半边,蔷薇把头低下,不敢与那样的眼睛对视。
“真不好意思,让你身上都湿了。”她没有心安理得的那种脸皮,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到在这个人心中至少有那么一点分量。
即使确实有点分量,那个人也不是她王若安。
清醒点,你是王若安。
王若安,你要知足。
“没有关系。”男子没有笑,但是眉眼里,甚至在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洋溢着笑意。他眼中的女生看着外面的天,又看看手中的表,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你爷爷讲过了,今天就睡这里,好吗?”
蔷薇被那样的笑容绕得晕头转向,胡乱点头的同时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或许心里最深处的,也是希望安然留在这里。
就说说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王若安,要是动情你早就动情了,不需要等到现在。
而且,而且,程蔷薇就是你呀,傻瓜。
掐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话,就听见对面好听的声音开始了。
“在等会,外卖就要到了。”声音转折略带愧疚,“冰箱里什么货存都没有,委屈你了。”
江南也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婉转了很多,或许在他心里,蔷薇始终是不一样的。至于不一样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很多事都说不清。就正如他不得不跟林恩搞在一起,就正如此刻他心里就想河蚌张开坚硬的壳露出最软的肉来的舒畅感。
没有平时的冷硬线条的他,浑身散发着通透的感性。
那个声音提醒他,如果时光能够就此暂停停在这一刻也不错。
“没有,没有。”蔷薇连连摆手,“是我太打扰您了。”
男子皱起眉,“我记得你以前都叫我江南哥哥的。”
女生记得婉约的刀叉交错,不知道悸动哪里寻找,即使意识上很清楚不是喜欢,但是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又开始了那场梦。
法式建筑,幽深曲折的走廊,雕琢完美的廊灯,一盏又一盏,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循着若有若无的声音,最后达到并没有关严的门。
的确像是为她而开的那样。
她看到男子精壮的腰身驰骋,她看到他身下的女子对她比划着“V”字。
她看到那个男人转过来的脸。
江南。
她捂着嘴,不是惊恐,只是没有由来的觉得恶心,她怕忍不住会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