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杨凡
【一】
弯月挂霜天,寒夜朦胧而凄迷。
古道,小桥。一堆熊熊的篝火在小桥头燃起,火光把放在桥正中的那口黑漆棺木映衬得诡异而怪诞,给这凄凉阴森的寒夜笼上了一种阴惨惨的死气。
一位满面落寞的髯须棉袍客,手持一把鬼头刀,直直的立在棺木前,二目闪烁着冷然的目光,顺着古道直射向凄迷夜色弥漫的前方。
寒风料峭,远村响起一声鸡鸣,顿引得鸡鸣声一片。远远地,有一阵急激的马蹄声顺风吹至。
“来啦,终于等来啦!”棉袍刀客一声冷笑,‘呛啷’一声拔刀出鞘!三尺八长的鬼头大刀,寒光闪闪。
一辆豪华非凡的马车,自漆黑的夜幕深处飞驰而来,待得行到离火堆约有两丈处,但听得“吁”的一声娇叱,拉车的三匹马齐声“希律律”长嘶猛止步,马车惯力拥马前滑,马蹄登时在古道上拉出十数道深深的印痕。
棉袍刀客右手提刀,斜举朝天,爆喝一声:“兀那西门三郎,还识得故人否?”
车厢内传出一位年青女子的呵斥声:“何方来的小毛贼,遮莫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竟敢拦阻皇封清闲侯的逍遥车?活腻了自可去投河上吊跳崖拿刀抹脖子,侯爷现在有紧急事务缠身,没功夫料理尔等鼠辈!”
棉袍客森然怒喝道:“武林中纷纷传言,逍遥车良马劲驹机关重重,在江湖中横行无忌;皇封的一品清闲侯依仗此车,视天下群豪如无物!今日相逢,方知传言千真万确。”他舞起手中鬼头刀在空中虚劈几下,呼呼风响:“妙玉观的书信已带到;棺木也已经备好!且请先观书信,方知死而无憾。”左手一甩,一封书信平平的朝着车厢直飞了过去。
车厢布帘微掀,纤纤素手自车内伸出,玉葱般手指夹住了书信缩回车内,娇嫩的声音娓娓念道:“
立尽夕阳守尽秋,
旧时雁声添新愁。
霜风难解相思意,
唯对残月伴东楼。
“侯爷,这信笺上笔迹柔弱,是出自女子之手笔。”
一个懈怠的男子倦声从车厢内传了出来:“杨凡兄弟,请恕哥哥的失礼。实则因现下哥哥身负十万火急的紧急事体在身,今夜不能随兄弟同去云栖竹径,了断这段昔时的情缘,万望见谅!十日之后,做哥哥的定当登门谢罪,共同商议此事。”
棉袍客杨凡‘哈哈哈’仰天狂笑了数声,脸上却似凝聚了一层浓浓的寒霜一般!他嘶哑着嗓音怒吼道:“当今武林谁人不晓得,皇上钦点的一品清闲侯,整日间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到那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又何时干过正经的事体来着?偏偏今日一见着故人,却拿要事缠身来推脱,这理由可不大高明啊!”他挥刀遥指着逍遥车,气愤愤吼道:“今日若是随我去见阿语也就罢了,如是不去么??????哼哼,须得问了这把刀!”纵身飞跃灵动绝伦,马嘶声中,手中鬼头刀已朝着车厢直直的劈去。
娇叱之声破空而发,一条柔韧凌厉的软鞭突兀自车厢内飞出!缠绕横扫劲度变幻莫测,电光火石间,鞭梢已经紧紧地缠绕住了鬼头刀,提拉横扯之际,鞭随刀身飞,凌厉精准地触向杨凡的前胸。鞭乃钢丝软鞭,若是被触中,当真有穿胸破腹之祸!
鬼头刀迅捷飞舞,顺势翻转间横空而至!这柄刀乃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刀,切斩软鞭如同切斩葱段,只是顷刻间,六尺长的钢丝软鞭便寸寸断落坠地,只剩余一尺长的鞭柄!惊呼声中,鬼头刀闪烁如矫龙飞空,破车厢帘直抵持鞭人咽喉!俊俏玉娇容顿时惊慌失色。
自她身后突伸出一只判官笔,挟风声攻拒挑挡,鬼头刀登时被荡到了一旁。一条紫影腾身纵飞,如虎跃狮扑般自车厢内跃出,一个筋斗,轻飘飘的落在了篝火旁。
火光映照中,清俊秀士摸样打扮的清闲侯西门三郎,顺手把判官笔别在腰间,朝着棉袍客杨凡低垂首弯躬身双手抱拳,一脸苦笑地言道:“一别经年,杨兄弟这烈火般的急脾气,却是丝毫不减哪!”
杨凡自车辕间一跃落地,满面赤红如血,语气饱含了剧烈的愤恨与伤心:“我把你当做誓同生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这才把阿语托付与你。我却万万没想到啊,短短十几年间,你已经成为了皇封的清闲侯,整日里倚红偎翠好不自在;而可怜的阿语,却沦落在了荒山的偏僻道观,孤守着木鱼青灯凄惶度日??????”气怒交集,让他一度哽咽!
清闲侯西门三郎一脸的惶急,慌忙摇摆着双手说道:“此事绝非如贤弟所言的这般简单,其中另有隐情!但是现在做哥哥的为了捉拿淫贼‘风影’之事,自江南一路快马加鞭,正匆忙赶往京城,奏请圣上定夺,此事万分紧急!且待此事了结之后,为兄定然随贤弟一起,到云栖竹径妙玉观,和辛语姑娘一起,将此事中间的诸多隐情,一一的剖解一番如何?”话音未落,便见到数十束的幽幽绿光,迅疾自夜空中划过,落在了逍遥车前,落在了小桥中间的那口棺木上!
但听得‘嘭嘭’的数声响,大团的烈火腾空燃烧,隔阻开了清闲侯西门三郎上逍遥车的路径!而他的身后,那棺木也被烈火燃点,腾空的烈焰,在瞬间阻死了他的退路,把他死死地困在了烈火中!
西门三郎的脸色‘唰’地转为惨白:“赶上啦??????终于,还是??????还是给他们赶上啦??????”
【二】
沉沉夜幕中,绿幽幽的火焰高约丈余,像一团森冷的鬼气般包围了西门三郎!绝望的让人战栗的恐惧,把他那惶急惨淡的神情,压抑成了一种无比阴冷的诡异神态。
黑暗之中,一条白影飞掠过火堆,一阵细微的破风声响,杨凡全身的要穴,已经被突兀其来的暗器击中!顿时,他感到全身如遭针砭般奇痛无比难以忍受;整个人的全身关节都动弹不得,像个木柱子般僵立在了当地。
驾车的骏马被火焰炙烤得齐声长嘶着连连后退,车厢内的粉嫩娇娥直吓得花容失色:“侯爷,快快豋车??????”
但见那白影如同鬼魅般在火堆间飞快穿梭,手臂疾挥,无数道金光闪烁,十数支的金镖早已击中了晴儿前胸的膻中、关元、天池、曲骨诸穴,鲜血汨流。一声暴喝,白影身形飘忽疾闪,轻盈如飞燕般掠上逍遥车,一把将晴儿自车厢内抓出,扔在了地上。而后,捞起前辕缰绳猛地一抖,逍遥车登时调转了车头,马蹄践踏下,但听得晴儿一声惨呼,顷刻毙命!那白影却不管不顾,只是‘驾’的一声高喝,三匹骏马拉着逍遥车,顺着来路疾驶离去。
紧接着又一阵马蹄声凌乱,黑暗中冲出了七八位白纱蒙面的骑马女子,左手提缰右手持剑,催马朝着清闲侯西门三郎包抄过来。
熊熊的火光映衬之下,剑光闪耀如电,飞泻似星,狠毒辛辣的招数尽数向着西门三郎攻来!西门三郎手持判官笔左挡右支,登时险象环生。
堪堪斗了几十回合,东方天际微呈鱼腹之色,鸡鸣声更是大盛!远远地,传来了一位女子清冷而坚毅的声音:“芦雁八姝,布‘雁阵’擒贼!”顿时间白衣蒙面少女们自马背上旋飞而下,晨光微曦中白衣飘飘,剑光缭绕,直如数朵洁白的莲花,在池塘内迎风飘摇一般,风姿绰约迷人。
此刻,清闲侯西门三郎的情势更加凶险------众女子剑法希奇古怪,诡异绝伦,更兼身轻体捷纵闪横袭,或纵飞于他头顶上方,或摇剑击刺于他身前身后!西门三郎只觉得眼前重重叠叠,凌厉剑气在他的身子周围幻荡出万千的光影,教人难以躲闪。
西门三郎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有如醉酒,但终于站稳身子,他的紫衣已在乱剑的割斩下破烂不堪,无数的衣服碎片随晨风飘然坠地。‘当啷’一声响,西门三郎的判官笔已被长剑斩断!紧接着几声娇叱,众女子眼眸中饱含着冷然的杀气,七八柄长剑齐向西门三郎的前身后背疾攻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清闲侯西门三郎一声清啸,足尖猛地点地,一鹤飞冲天,身子轻烟般飘摇升空。左手狂甩,‘嗤嗤嗤嗤’暗器破空之声连响,十二柄柳叶飞刀飘洒向地上众多女子。
众女子手中剑激舞,好似神龙出水般连夺带打,十二柄飞刀已尽数坠地。
猛然间众女子齐声清喝:“起!”但见七女子围成一圈,同时挽腕用力,‘嗖’地将一白衣女抛到了半空中!
那女子自半空中持凌厉长剑疾刺,呐喊声如寒风嘶啸,剑光若飞虹掠天,径直朝着西门三郎破空劈下!
好个清闲侯,右手中半截判官笔扬空甩扔,猛地一个‘旋转风’,身子轻灵如鹰飞燕翔,滴溜溜折转着向左侧处斜冲数步,避开了头顶的利剑。
但为时已晚,他四周围的那几名白衣女子手腕劲挥,西门三郎直觉到‘曲池’、‘阳关’、‘灵台’诸穴一阵麻木,只感颈中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急忙运劲挣扎,可是几处要穴被敌人狠狠制住,全身竟使不出半点劲力,随即是一阵剜心般的剧痛!恰似有人用无数的尖刀,正一刀一刀剐割着他身上的肉一般,疼痛难忍。
只是在盏茶功夫,剧烈的痛疼已使得清闲侯处于了半昏迷的状态!他浑身剧烈颤抖,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般飘然坠地,瘫倒如泥!两道暗红的血,自他口角处慢慢的沁了出来。
【三】
淡蓝色的天空中,朝阳冉冉升起,绚丽的彩霞,已染红了东天。
漫天彩霞处,一白衣女子踩着轻碎莲步,出现在了冬晨的清冷旷野中。
但见她身姿窈窕,宛若风中弱柳,清丽绝伦的容颜,更带着一种比东天彩霞还美丽万分的绝代风华!
但见她凤眸中神光跃动,声音中虽然略带倦慵,却更加清柔动人:“冰霜雪雨四人,且带了这清闲侯,去汉阳黄鹤楼与尊主会合,同返粉荷听雨楼。”四女子齐声应允,带了昏迷不醒的西门三郎拍马离去。
那白衣女子却缓缓地跺到棉袍客杨凡的身前,对着他清晰言道:“逍遥车机关重重,甚是棘手!害得咱们一行人自江南一路追到北国,却是无从着手。多亏了阁下将那清闲侯自车内引出,咱们才侥幸擒拿了这个贼子。也罢,今日就饶了你这厮的性命。但是,你若要想救得好朋友西门三郎,须得提了一个人的首级,到西湖孤山的粉荷听雨楼来换取。”
那丽人纤手一摆,便有白衣女子牵了马来到她身前,她翻身轻盈上了马,勒马转头言道:“你周身被点的穴道,半个时辰之后自动解开。你要杀的那个人名叫江寒,经常在杭州西门外五十里的荒野酒家一带出没,身着黑衣、手持‘龙泉血刃’的青年英俊剑客便是!”
清脆的一声鞭响,五匹马径直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飞驰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炫彩斑斓的彩霞阳光中。马蹄达达,扬起一路的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