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盖群峰,寒风如刀。白雪苍茫的旷野中,清闲侯西门三郎手拄着顺手捡来的一根枯枝,独自踏着没膝深的雪,蹒跚而行。
铁血牢狱【人间地狱】没了,【地狱人间】也没了;黄泉路、彼岸花、忘川河以及所有的妖魔鬼魅都没了,被丐帮弟子们凿穿了墙壁,被灌入的西湖水一起淹没!一路顺风已随着丐帮的弟子们回了丐帮的杭州分舵;誓报灭门血仇的白云飞,则提着丐帮弟子送给他的一柄青钢剑,杀向了坐落在西湖孤山上的粉荷听雨楼!
经过以前无数次的惨败,西门三郎不再妄想靠着一两个人的勇猛,就能够制服横行江湖多年的【风影】了。所以,现在他选择了北赴京城汴梁,他要在金銮殿之上,当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向当今天子陈奏他早已经罗织好的八条滔天罪,弹劾那个祸害江南百姓的伪青天实为淫贼的杭州知府燕远!他要借朝廷的力量,率领着数以千计的精锐禁军铁骑,一举将那个压在他心中数年的粉荷听雨楼夷为平地,方能除去他的心头大患,消解他多年的心头之恨!
日已偏西。自夜间仓皇从【地狱人间】逃出的西门三郎,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他,拂去路边一块大石上的积雪,坐在上面喘息不止。
寂静的旷野,猛然间马蹄声一片狂乱!心头惊疑的西门三郎,抬眼望向身后路------自阳光照耀处,冲出了一踏雪飞骑,眨眼间已到他面前!马全身雪白,通体并无一根杂毛;马上人一身黑衣,器宇轩昂,双眸中射出的那两道愤怒火焰,直把个清闲侯西门三郎炙烤得心中惊恐万状,满身的虚汗涔涔而下。
白马一声长嘶,原地打了个转儿,兀地一道寒光飞旋,龙泉血刃已出鞘,伸在了西门三郎的面前:“问君还识此剑否?”
西门三郎的脸色忽青忽白,脸上的虚汗刘得更多了:“龙泉???龙泉血刃??圣剑、圣剑???圣剑徐顶峰?????”
龙泉血刃蓦地回鞘。一条长长的绳索自江寒手中飞出,在空中飘飞一个圆圈,稳稳准准地套在了西门三郎的腰间,‘驾’的一声狂吼,白马扬蹄飞奔,西门三郎则像一条死狗般,被飞驰的骏马拖着沿山路飞奔。
越旷野穿松林飞越山谷,马蹄践踏处残雪飞扬。山路上尖锐锋利的石块,早已将西门三郎的身上划破无数的伤口,淌流不止的鲜血,在白马飞奔过的雪地上,画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白马已经奔到了山顶的断崖处。江寒费神下马,伸手抓住瘫地抽搐不止的西门三郎,暴喝一声:“起!”,西门三郎便被高高地抛在了白马背上。
斜阳,青松,断崖!匹马立在断崖边缘,崖下万丈深渊,有云雾缭绕。
白马背上的西门三郎,全身被绳索紧紧绑缚,双眼也蒙了一块厚厚的黑色布巾!他的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若是他挣扎,若是他扭动身体,胯下那匹被蒙了眼睛的白马,就会驮着他坠入万丈悬崖,就会摔一个粉身碎骨!所以,尽管他天生的体弱怕痛,而此时他的身上,无数处被石块划破的伤口痛彻心肺;他的双眼也正遭受着千刀剜万针刺般的剧痛,他仍然一动也不敢动,拼命忍耐!
他怕疼痛,但他更惧怕死亡!在剧痛与死亡之间,他选择了咬紧牙关苦苦忍耐。哪怕是毫无希望的忍耐,他也想多捱过哪怕是一刹那的瞬间!在他那极度贪生怕死的内心里,就算把牙关咬碎,只要能多活出一刹那的光阴,那也必定是极其美妙的!
站在半山山径的江寒,遥望着匹马伫立断崖,心中正自默念着刚才自己对西门三郎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天山派炼就的唯一一种毒药,就是这种由赤褐蝎毒液、冰蟾蜍粉与青海大粒盐研磨精制成的{烈火风盐},无色无味沾水即融。这种毒药粉倘若飞入眼睛或者洒在淌着鲜血的伤口处,便让人有被千刀剜、万针刺的剧烈疼痛,任是铁骨石心之人,也万难忍受此番疼痛!
现在,你身下乘坐的白马与你蒙眼所用的黑布巾上,我都涂上了很多很多这种叫做{烈火风盐}的毒药粉!唯一不同的是,在你蒙眼的黑布巾里,我还夹杂了一些白雪!这样,你就会比白马早半个时辰,感受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半个时辰之后,你胯下的白马就会因为这种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而发疯发狂,载着你冲入断崖下的万丈深渊!
-------你一生都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影中,做出那些见不得光明的无耻阴谋、卑鄙勾当!你的存在,给无数的人带去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你的到来,让许多无辜的善良人,在你的阴谋诡计坑蒙欺骗中付出了生命!现在,你的阴险狡诈,给你带来了你应该得到的报应!我今天刻意给你安排的这种结局,就是让你明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真理!这是我们江南国朝廷对你一生中犯下的无数深重罪孽的最终惩罚!
------这里是绝壁断崖,我会守在崖下唯一的山径道口,保证在你坠入悬崖之前的这段时间内,不会有人上来惊扰你人盲马瞎临断崖之前的这片刻寂静。我要让你一个人慢慢品味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什么是绝望到底的恐惧!我要让你亲身仔细体验一下,那种慢慢等待死亡到来的极度恐惧!我要让你伴随着绚丽的夕阳,满怀着极度的恐惧,坠入黑暗深渊万劫不复!
斜阳残照下,群山披雪。匹马临风伫立悬崖边缘,远远望去,真的很美,很美???
【二】
跳跃飞旋的白云飞,将青钢剑挥舞如电闪雷鸣,似汹涌的浪波,梅林中的娇艳梅花,被无边的剑气荡扫得花瓣片片飞舞摇落,幻成无数的花团,无数的光影,在旋荡飞扬。抹云、摧虹手中长剑圈转横扫,身形飘逸快迅无比,登时把白云飞攻来的剑势一一化解;娇斥声彼此起伏,残月荡剑狂扫,诛星挥剑平斩,耀出的剑光骤幻万点星辉,直指白云飞后背要穴,白云飞宝剑横扫一一荡过。再拆数十招,四女已全然落于下风。
白云飞微微冷笑,陡然间手中青钢剑斜斜掠空,迅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圈,剑风犀利,毁万片花瓣成落红,点点坠尘;断众女长剑若竹竿,寸寸落地!紧接着手腕疾翻,挟着宝剑过空发出的隐隐风雷之声,横扫众女周身!那柄青钢剑在他的浑厚内力之下,剑尖竟吐出了约有半尺长的青芒。
‘啊’‘啊’‘啊’的几声惨呼,云月星虹四女齐齐中剑------同样的四个身子上半身后仰,同样的乌黑秀发在风中纷飞飘荡;四女的咽喉间,血洞赫然!鲜红的血,一瞬间汹涌射出,在阳光下飘飞成一段凄艳彩虹,落地四溅!
白云飞又一声高声怒喝:“大胆妖女,还不快快伏死!”紧咬牙关的燕轻柔红影飘闪,数十朵【魔露黄花】自手心狂泄暴飞,直取白云飞上中下三路要穴!白云飞更不迟疑,手中青钢剑旋转翻飞迅疾,‘叮叮当当’的数声清响,所有的【魔露黄花】尽数被击落在地。
紧接着,白云飞陡然一声长啸,如同猛虎啸山岗!同时手中青钢剑狂挽出万朵剑花,挟带着烈烈剑气,瞬间笼罩了燕轻柔全身。
燕轻柔奋力抖剑,银光缭绕处,若雷霆疾发,寒涛扫地,当真是虎虎有威,拨荡开了攻来剑招,护住自己周身。白云飞一见此际,浓眉竖起,青钢剑幻化出无数光环,罩住了燕轻柔的长剑,双剑相碰‘当叮’有声!直把个燕轻柔震得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突然间,白云飞听到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快快住手??”他心念甫动,猛拍出一掌,将燕轻柔劈昏在地!而后他纵身向后一跃,跳出圈外,摆青钢剑胸前护定,这才向着喊声传来的方向瞧去。
但见四五位长相秀丽的少女,一脸的惶急,匆匆忙忙地朝着这里赶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脸色雪白,但那灵秀的眉目,俊俏的面容,一下把白云飞惊呆在了当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眼眸中飘闪着惊恐寒光、跌跌撞撞赶来的女子,竟然是自己早已死去的妹妹如梦?!
白如梦快步如飞,焕然投入了白云飞的怀抱:“哥哥???我好想你哦!”兄妹俩人俱都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够活着见到对方,都是喜极相拥而泣。
【三】
“少主,你怎么啦???快醒醒???”
后面紧跟而来的风霜雪雨四姐妹,望见少主燕轻柔口角沁血,昏厥在地;又看到那云月星虹四女的尸身横倒在梅林中,登时惊骇得玉容失色!急忙忙奔向前去,搀扶起少主放躺在小亭石凳上,掐人中输内息全力施救。一时的惊慌失措中,娇泣声不断。
众女的慌乱娇泣声,唤醒了一时昏厥的少主燕轻柔;也惊扰了正沉浸在兄妹相聚喜悦无限的白云飞!他轻轻推开妹妹如梦,眉凝杀气恨声言道:“妹妹你且站立一旁,让为兄先宰杀了这群妖女,用来祭奠父母亲的在天之灵!”
白如梦惊呼道:“什么???爹爹与娘亲?与娘亲???不在了??她们四人?怎么会?不会的???我不相信???”
刚刚醒转过来的燕园少主燕轻柔,一听此言,登时紧咬着牙关,拼命挣扎着坐起身,嘶声喊道:“剑,长剑???给我拿剑来???”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是几声猛咳,竟咳出了几口鲜血!
冰霜雪雨四女对望一眼,同时前行数步,弯腰各捡了一把宝剑,遂并列成一排,护在少主燕轻柔与白云飞之间。她们朝着持剑的白云飞,同时双膝跪地!清秀的面庞上面,都笼了一层凄然肃穆的决绝神色,齐刷刷宝剑倒转,猛然将锋利无比的宝剑,同时刺进了各自的胸膛!
四柄长剑直贯后背,鲜红的血,顺着穿过身体的剑尖,肆意地下淌。
此时的冰霜雪雨四位女子,那如花容颜因失血过多,显得过于苍白而凄然!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中,突然间盈满了热泪:“是我们四姐妹,联合了那个恶煞野狼,一齐动手杀害了你家人,并放火焚烧了白府!我们四姐妹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公子饶命,但是我家少主已然身怀有孕,那未出世的婴儿,却是无辜!还望白公子念在我们姐妹照顾令妹多日的份上,网开一面??????”冰霜雪雨四女咬紧牙关,四柄剑同时旋转深入,鲜血喷涌,四女缓缓倒地,闭目而逝!
急促快捷的死亡,是死者的期盼;却给生者带来深深的震撼!阳光下,大片大片的血渍,残红炫目。
白云飞心中突兀涌起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无边无际的血腥气,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他的复仇心,已被浓浓的凄楚所笼罩;他满腔的恨意,已被面前的残血冲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中的青钢剑慢慢地垂下???
‘嗤’‘嗤’‘嗤’暗器声急速响起,幽绿的暗光漫天飞舞!
迷茫之中的白云飞仓促间后空翻意欲闪避,但为时已晚!浓烈的梅花暗香悄然入鼻,他浑身的要穴,在这一瞬间,全都被燕轻柔发射的【魔露黄花】所击中!
顿时间红影闪飞,剑光耀眼,一道鲜红的血柱飞空!白云飞的项上人头,已经离开了身躯,跌落在了梅林间。血,染红了林间的残雪,染红了地上的梅花瓣。
这一瞬间的惨烈巨变,惊煞了站在一旁的如梦------兄妹相聚的喜悦,瞬间被兄妹阴阳相隔的哀痛替代,惊骇了她那颗柔弱的芳心!她僵立在地上,六神仿佛已经离体出窍,脑海中空荡荡的,已经忘记了哭泣!她的二目茫然失神,脸色惨白如纸,只是痴痴呆呆的站立当地,一动也不动弹!
又是剑光飞舞,剑已经入体,穿过胸的剑尖,淌着血!如梦‘嘤咛’一声,似是淡淡的叹息,又似是满足的呻吟!她脸上的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她像一片悄然间飘落坠尘的梅花,以最优美的姿态,坠落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