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刺痛,将他从昏沉醉梦中激醒,室内月光朦胧下,一个细瘦的黑影站在他身前,沙哑着声音道:“赶快起身,跟随我去进城见你那位王将军。”耶律高七一愣,问道:“你是谁?”那人不耐烦地道:“陈某是这【烟柳画桥】的天残智星,奉主人之命带你去见王继忠。”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拉起,硬扯着朝外面走去。
从东湖到澶州城之间唯一的一条通道,是一条长约十里左右,两旁长满了芦苇的偏僻小径,小径正中途,有一个不高长满了柳树的荒凉土坡,当地百姓称作【荒芜坡】,坡上两间供来往过客纳凉避雨的【风雨堂】,早已在多年的风雨侵蚀下破旧不堪。荒芜坡周围的方圆数十里,俱都是芦苇遮掩、灌木杂草丛生的烂泥塘,里面经常有一些狐狸、饿狼出没,是以澶州百姓们将荒芜坡视为凶险之地,很少有人来此。
夜风,是凉爽的风,月光,却是苍凉而凄迷的惨白冷光。耶律高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拖着两条好像灌满了铅的腿,步履踉跄地跟在天残智星的身后,努力坚持着往前走,刚来到荒芜坡的【风雨堂】前,他便一屁股靠着墙根虚脱一般瘫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天残智星陈荷娇满面讥讽地看着他,揶揄道:“想不到神力过人武功高强的契丹楚王耶律高七,也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其实,你今夜可以在【珠帘帷幕】饮酒赏舞快活如神仙;你也可以怀抱美女销魂缠绵------如果你没有说出那些该死的梦呓语的话!”他倒背起双手,遥望高挂中天的那轮明月,幽幽言道:“你的梦呓语,伤透了我家主人的心,断送了你自身的性命!可见,说梦话百害而无一利啊!白日间你喝下的酒、吃下的菜里面,主人已经下了【蚀骨萎筋散】,散尽了你全身的功力,所以你现在连走路都很艰难;你以为我是真心带你去找那个叛将王继忠的吗?大错特错!在下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送你去黄泉路鬼门关去见阎王爷的!”
正所谓【龙入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全身绵软的耶律高七在这一刻,万念俱灰,全身已经凉透!天残智星冷冷一笑,眼中突兀射出两道湛光,声音里满含狂热的喜悦:“风打芦苇,野狼远嚎,月色朦胧,荒坡无人,这样的一个隐秘所在,是多么地适合杀人呐!”自知今夜无幸,耶律高七咬紧牙关,拼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站起身,朝着北方连拜三拜,而后立起身靠墙站直,黯然道:“动手吧???”天残智星狂笑声如鬼哭:“不忙,不忙!在下听说只有月黑风高夜,才是最好的杀人放火天。现时天心月正明,让我怎么好意思下手?且等片刻,飘来一片云遮月时,方是害你性命的最佳时机!”
风紧露重,天际飘来的一片乌云,慢慢遮住了夜空中的凄迷圆月。就在此时,自荒芜坡下走上来一个黑衣人,到天残智星面前拱手一礼,道:“启禀军师:荷笠客遵照军师吩咐,已将所有事体办妥,现请军师动手。”天残智星再不迟疑,当下抢身两步,挥双掌朝着耶律高七前胸击去,劲道凌厉狠辣异常!但听得‘咯咯咯’几声骨骼断碎响,耶律高七胸前肋骨尽碎,他‘哇’的一声,狂吐几大口鲜血,闭目而逝。
天残智星回过头对荷笠客喝道:“按计行事。”荷笠客答应一声,飞快地将耶律高七的尸身背好,朝着西南方长长的黄河堤岸如烟飞去。天残智星则双手拍了下身上的尘土,哼着小曲逍遥自在地朝着澶州城走去。他自城西南墙角处飞身上了城墙,趁着月光四下里扫了几眼,悄悄地从城墙角摸出一面铜锣,而后纵身跳进城内,猛然间将手中的铜锣敲得震天响,一面敲一面扯开嗓门大声喊叫道:“来人呐???来人呐!抓奸细啊???快来抓契丹的大奸细???”震天的铜锣、刺耳的喊叫在寂静的月夜里回荡,无数的人从梦中被惊醒,无数的灯笼火把闪摇,无数提刀拿枪的百姓们飞步狂奔,齐齐地涌到了澶州南门处!
“一个全身黑衣的奸细,正是契丹皇帝的弟弟、楚王耶律高七!我看得仔细,他飞身越过城墙,已经顺着黄河堤跑了????”满面流汗的天残智星陈荷娇,将这句话重复着说了一遍又一遍,直说得他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澶州的南门登时被打开,无数由兵丁、百姓们汇集的人流,高举着灯笼火把,顺着黄河堤朝前追去,嘈杂的喊杀声,惊得堤岸林间无数的宿鸟乱飞。
天残智星则趁乱悄悄扔掉了手中铜锣,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人群,朝着自己的家中走去。他知道荷笠客会按照安排好的计划,带领着捉拿奸细的队伍,找到楚王耶律高七的尸身,交给官府!他更知道,那契丹的承天皇太后在听到身为楚王的儿子耶律高七,被大宋的澶州百姓们追杀致死的噩耗后,一定会雷霆震怒发兵南下征宋,这岂不正合了主人一心想除掉赵恒小儿的夙愿?
陈荷娇迈着轻快的步子,不一刻到了自家门前,他轻轻地叩了两声,院内传出妻子睡意惺忪的声音:“谁在敲门?门没闩???”此时满心满怀里兴奋莫名的天残智星陈荷娇,爽朗地应了一声,推门进去,边闩门边顺口低声吟哦道:“
夜半三更子时归,
关门闭户掩柴扉。
夫人娇妻娘子问,
你是哪个何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