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渔港码头位于江湾处,停泊着很多大小不一的渔船,岸上有成排的草棚、茅屋和瓦房,店铺、酒馆、集市、旅店样样齐全,宛然像一个镇子。
丁三带一伙人走到一家大院门前,身后一兄弟上前敲门,很快有个年轻男子打开大门,一看见门外的丁三,连忙俯身叩拜,“小人叩见丁护法。”
“小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丁三忙把这人扶起。
这人接着毕恭毕敬的说了声“丁护法和众位兄弟请”。
丁三一行刚走进大院,一位四十岁开外的黑衣大汉带两人从屋里走出来,三人一见丁三连忙行叩拜礼,“拜见丁护法,属下未能远迎,请恕罪。”
这黑衣大汉正是黑衣帮下属江月堂堂主狄永杰,他身后两人,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是江月堂的副堂主杜昊,另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是江月堂的总管洪大秀。
“三位快快请起,”丁三将三人一一扶起。
“丁护法快请进屋说话,”狄永杰对丁三毕恭毕敬道,然后向总管洪大秀交代:“快安排与丁护法同来的兄弟们歇息,等下酒肉伺候。”
狄永杰是黑衣帮下属江月堂的堂主,黑衣帮下设五个堂,除江月堂外,另外四个堂分别是锦绣堂、松雨堂、烟云堂、和地远堂。每个堂人数不定,有七八百到一千人不等,主要分布在江州和灵州各地。
几人在大厅坐下,狄永杰对丁三说道:“丁护法,属下刚召集好一千多名兄弟,想在今晚上赶去黑龙堡与帮中其他兄弟汇合,没想到您亲自来啦。”
“不用啦!”丁三摇了摇头,凄惨说道。
狄永杰这时才把丁三仔细地打量一番,想起丁三刚才进来时神情沮丧,预感到大事不好,急切问道:“丁护法,发生了什么事?”
“黑龙堡已被官兵围攻焚烧,两百多个兄弟惨遭杀戮!”丁三低头缓缓说道。
江月堂副堂杜昊又问丁三:“师父,怎么没见白帮主?”杜昊与丁三是师徒关系,他一身的武功是丁三亲传。
“白帮主昨天不幸遇害,我们已将白帮主安葬在黑龙堡山下一片树林里,”丁三回答道。
丁三说完这句话,几人都没言语,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狄永杰问丁三:“丁护法,那陆护法今在何处?“
丁三听狄永杰提起陆甲,又气又恨地说:“那陆甲向来与我不和,但我想不到他竟会不辞而别!在黑龙堡被围剿前两天他带走了七八百人,如今不知去向!”
“啊?竟有这事?”狄永杰和杜昊两人听到丁三这句话,都大吃一惊。
“这也怪我,平日里总是咄咄逼人,总想早日做大事,老跟脾气合不来的陆甲憋着劲、相互拆台、闹别扭。白帮主其实早看出我两人不和,但他为帮里大局着想,对我俩处处忍让,还私下多次劝我,但我从心里一直瞧不起陆甲,所以没怎么理会白帮主的劝说。事到如今我觉得很对不起白帮主。倘若那七八百兄弟不被陆甲带走,我们即使胜不了官兵,损失也不至于这么惨重,”丁三痛心疾首地说道。
江月堂总管洪大秀这时走进大厅,开口安慰道:“丁护法,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要太伤心,我们黑衣帮五个堂还有这么多兄弟,现在就请您说说咱们以后怎么办。”
“师父,洪伯说的有道理,您还是多想想今后吧,”吴昊也劝道。
狄永杰说地更干脆:“丁护法,白帮主已去,您就说一句话,兄弟们无不响应。”比起丁三来,陆甲一向为人刻薄寡义,所以在这两名护法中,帮里的兄弟都喜欢接近丁三,而丁三为人爽快、讲义气也使帮里很多人从心里敬佩。
丁三这才想起白皮临死前交代的大事,接着从怀里拿出五块令牌,“好吧,那就请狄堂主速速派人请各堂正、副堂主到此聚集,商议大事,但切记白帮主的死讯先不要泄露,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狄永杰马上抱拳,“谨遵法命!”然后恭恭敬敬地接过令牌。
京城皇宫外。
锦衣卫指挥佥事王大人忙了一天终于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到后堂拜见老母亲,坐下来和老母亲说一阵话,然后和夫人一起把老母亲搀扶到大厅用膳。
王大人军户出身,在家排行老二,父亲生前是锦衣卫百户,全家人靠父亲微薄的俸禄生活得很拮据。王大人的哥哥娶妻生子后,见家里过得紧紧巴巴,就提出回老家种田去,两位老人无奈就只好同意。后来王大人在父亲去世以后继承了军籍,还是锦衣卫的一个百户,他为人坦诚、忠义厚道,和周围的人从来没红过脸,遇事处处忍让。后来有次他和指挥使跟随皇上出行,在一次大火中与指挥使和十几个护卫把皇上从火海中救出,因救驾有功,先被提升为副千户,再被提升为千户,后来终于升到指挥佥事。这样以来,他见到皇上的机会越来越多,皇上和指挥使大人对他也越来越信任,而朝中的其他官员也对他开始另眼相看。
王大人说话、做事非常低调,对朝中各种风言风语充耳不闻,尽管皇上和指挥使对他非常信任,但他对任何人对恭谦有加,做事兢兢业业、谨慎小心。但不知为何,尽管他如此规规矩矩,却总遭到朝中某些权臣的轻视和冷遇。
王大人后来遇到皇上后宫的贴身老太监夏辰,两人偶尔一次相遇,因是同乡就不免多聊了一会儿,后来就慢慢的相互熟悉起来。王大人虽说身为四品朝官,但所领的俸禄刚够全家人的开销,但想起他的哥哥因为他能够继承父亲的军职才回老家种田,现在日子过得很拮据,所以他时常想接济一下哥哥,母亲也经常念叨此事,但他的俸禄就这么多,确实无能为力。而身为后宫老太监的夏晨境况就要比他强得多,夏晨能经常收到皇上本人和后宫嫔妃娘娘们的赏赐,所以尽管是孤老一人但很富裕。通过几次接触,夏晨慢慢知道了王大人家中的情况,所以就时不时送给王大人一些钱财,王大人刚开始不愿接收,但经不住夏晨再三劝说,最后就答应了。
其实夏晨与王大人之间的交往最初是同乡之间的真心交往,夏晨年纪大了,总想找个人唠叨唠叨,遇到年轻的同乡乐不自禁,而王大人见夏晨年老孤单也不禁心生怜悯,所以想以同乡晚辈的身份对他尽力关照。
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使王大人和夏晨之间的交往不再那么单纯了,其中夹杂了朝堂报复争斗的成分。究其起因,这不全怪王大人和夏晨两人,却与朝中以敢于直谏圣上、一身正气而出名的一位权臣有关,这位权臣就是工部侍郎刘大人。又一次工部侍郎刘大人和另外几位朝臣要觐见皇上,正巧夏晨在后宫领值,当日皇上身体不适所以命夏晨告知刘大人和几位朝臣在殿前等候,夏晨马上出去传谕。可能是等的时间久了,刘侍郎就冲夏晨喊话让他马上催促皇上,旁边几位朝臣连忙劝刘侍郎再等一会儿,所以夏晨就站着没动。这下可不得了啦,不知刘侍郎跟谁怄气,竟把火气全发到夏晨身上,对夏晨破口大骂,竟用上了“阉臜、奴才、祸害”等言辞,后来还是在其他几位朝臣的劝说下刘侍郎才停止痛骂。
夏晨不到十岁就净身入宫,至今已伺候过好多两三代嫔妃娘娘,连已经去世的皇太后对他也不会这样,再说他入宫时刘侍郎恐怕还是个黄口小儿,所以他当时满腹委屈,同时嫉恨起刘侍郎来。夏晨后来和王大人说起这事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王大人也觉得刘侍郎是有点过分,就安慰夏晨想开点,并告诉他不要记恨刘侍郎,刘侍郎可能也是一时之气。
再后来,夏晨不知怎么打听到刘侍郎曾极力举荐钟因其到江州任职,又闻听钟因其与当地富商勾结残害百姓,因此揣摩着通过揭发钟因其干的糗事来恶心一下刘大人。这时夏晨想到了和他交好的锦衣卫佥事王大人,然后就把他的想法说给王大人,想请王大人安排人暗查钟因其。王大人又把这事告诉了锦衣卫指挥使袁大人,指挥使袁大人平时对王大人欣赏有加,两人关系也特别好,所以马上表态该查,但他怕被刘大人发现,就说此次暗查不用禀报圣上,拿回证据即可。
王大人随后派遣边铁山、童梦成和方驰天三人到江州暗查钟因其。出发前边铁山告诉王大人直接暗查钟因其可能比较棘手,因为他毕竟是朝廷委任的地方大员,所以要查只能从与钟因其勾结富商查起。王大人同意边铁山的想法,并告诉边铁山要找到有力的人证、物证,同时写了一封私信让边铁山转交给湖广按察使纪大人,说纪大人会给他提供必要的帮助。
刘侍郎在朝廷广有耳目,因此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他想不到这事的始作俑者是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夏晨,他一直以为是朝堂上的政敌所致。刘侍郎很快找到指挥佥事王大人,并暗地里劝他不要参加朝堂争斗,如果一意孤行受害的终将是王大人自己。王大人这才感到事情闹大了,担心边铁山他们万一查出点什么来,朝臣耳目众多,看来很难包得住,要是让皇上知道他私自派遣手下暗查朝廷命官,那他就麻烦了。
王大人此时不知道边铁山他们查的怎么样,反倒希望他们什么都没查到,但这似乎不可能,所以他后来做了一个很不应该做的决定,那就是让边铁山三人去死,以为这样死无对证谁也不能说他曾私派手下。
再后来的发生事就是书中前文中所讲,王大人派出心腹郭凯、范成两人去江州杀边铁山三人灭口,可这两人后来却被头陀杀掉,只是此时王大人还不知两人被杀的消息。他前天已收到边铁山写给他的信,信中问他门三人是不是不被他私自派往江州的。因为杀手已派出,所以王大人就一直没回信。
王大人陪家人吃完饭,就独自来到后院的书房里看书,这时一个家仆来到书房向他禀报:“老爷,有两位从老家来的客人求见。”
王大人放下书,对这位家仆说:“好,那就让客人在客厅等着,我这就来。”
家仆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王大人在书桌前站起身,伸了个赖腰,然后揉揉眼睛,准备离开书桌。可就在这时有人从他身后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左肩,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把他的肩膀朝后一搬,使他身子转了半圈,那人仍在他背后,所以他没法看到那人的模样。
“嘘!别出声,要不我马上拧断你的脖子,你信不信?”那人悄声说道,然后把捂在王大人嘴上的哪只手拿开,接着有力在了王大人肩膀掐了一下,王大人顿时感到整条左臂失去了知觉,他这才深信身后那人说的话一点不假,所以不敢动、也不敢叫,可当他看到童梦成站在他的对面时,不禁一打哆嗦。
“王大人,久违了,”童梦成悄悄说道,接着一抱拳。
“你,你,童老弟,有话好说,”王大人连忙说道。
童梦成又气又恼地说道:“王大人,咱们今个儿长话短说,现今有人要杀我们三人灭口,因此我们再无法为您效力。我不求您能保我们三人不死,但您一定得小心谨慎,因为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关照,今天特来告别。”
王大人身后那人接着说道:“听到没有?我们这次能轻而易举地来你家,下次什么时候想你了,我们随时会来的。我那三个兄弟的事麻烦你给想个办法,不能让那些疯狗再咬下去,已经死了两条了,名字好像叫郭凯、范成。我的三个兄弟是你的手下,所以念旧情不跟你计较,可我不一样。赶快找圣上把这事给抹了,要是再有人找我兄弟的麻烦,我没别的办法就只能找你和你的家人,”说完把一块符牌扔到地上,“这是那两个死鬼身上的令牌,拿上给圣上交差去吧。”
“好,好,我照办就是,”王大人点头应道,接着又朝童梦成说道:“我很对不起你们三人,我当时谎奏圣上说你们三人私自逃离,因此要缉拿扑杀。好在圣上当时让我自行清理门户,所以没问起你们三人的姓名,所以只要我再上奏说此事已结,对你们三人来说就再无后患。只是我已做出愧对你们的事,而且差点害了你们的性命,因此无颜再让你们为我做事,你们就请便吧,今后不要再回官门!”
童梦成毕竟还念点旧情,马上回礼道:“王大人,我现在无法孝敬您,但请放心,这事我不会忘,”童梦成说完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同来那人说:“我们走吧。”
身后那人立刻松开王大人,然后一转身急速飘向门外,童梦成随那人一起离开,两人来去行走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
王大人跟着跑到门口,但两人已无影无踪。他觉得刚才身后那人内力和轻功简直匪夷所思,他至始至终也没看到那人的面目。王大人也是练武之人,但却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厉害的角儿,回想起来不禁后怕:那人要想真杀自己的话,恐怕只是一瞬间的事。
和童梦成一起夜闯王佥事书房的人正是宫啸北。他二人前几日与边铁山等人告别后就直奔京城,好在两个人的轻功都属一流,不日就赶到京城。后来直接找到王佥事的家门口。那晚见王佥事回到家里后,两人施展轻功翻墙进入王佥事家的院子里,然后又跳上房顶上等了一阵子,见王佥事饭后去了后院书房。两人接着从房顶上弹起落到后院。
这时从后院伙房里走出一个家仆,童梦成忙上前一把将那家仆拉到怀里同时捂上他的嘴,再把他拖到墙角,然后威逼家仆不许出声,要不然结果了他。宫啸北让那家仆去书房向王佥事禀报就说有老家人求见,然后朝那家仆的口里塞了一团东西,接着手一抬那家仆的下巴,那团东西立刻被那家仆吞下,宫啸北告诉他要是乱说话就不给解药只有等死。那家人被吓得不轻,就进了书房老老实实的向王佥事做了禀报。
那家仆向王佥事禀报完毕,刚出书房就被宫啸北轻轻一掌打昏,童梦成忙扶住那家仆,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而此时宫啸北已在书房里制服了王佥事。接着就发生里刚才两个人进书房的那一幕。
宫啸北和童梦成两人从王佥事家里出来时还不是很晚,所以街上还有不少人。两人走进一家酒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然后对饮起来。
宫啸北见童梦成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先开口说道:“童贤弟,想开点,官家的饭不是那么好吃。正真善良无私、胸怀坦荡的人不适合混迹于官场。倘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毫无情意可言只是简单地为了名和利,那这样的交往肯定不会持久。我不敢说所有,但大部分当官的都是为了名和利,他们把自己看到的比谁都重要。我这不是在抱怨,但当今世道的确如此,看不惯也没有法子,所以你离开官门应该庆幸才对。再说,凭童贤弟的才干,总会干出一番大事来。哥哥倚老卖老对你啰嗦这么多,别介意,来,咱们喝酒。”
童梦成听宫啸北这么安慰自己,内心非常感动,连忙说:“宫大哥,谢谢你。小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是无所适从,心中难免有点忧郁。小弟今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宫大哥刚才的教诲。”
两人接着一碰杯,一饮而光。
童梦成听了宫啸北刚才说的那番话,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接着说道:“宫大哥,王佥事这边的事已处理妥善,应再无后患,那我俩也不用急着赶去江州,你不如在小弟家里盘亘两天,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顺面趁此放松一下,你意下如何?”
宫啸北回答说:“好吧,那哥哥就打扰了,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我俩今晚就在外面找家客店住一宿,明天再去贵府如何?”
童梦成点点头,“就依大哥所言。”
童梦成第二天带宫啸北回到锦绣镖局家中,然后把宫啸北向靳开福老掌柜和其他家人做了介绍。靳开福老掌柜和宫啸北原本相互慕名很久,两人见面后谈话非常投机,很快就成了忘年之交。因为家里做走镖生意,童梦成的妻子靳玉婷还有他的两个妻哥对满誉江湖的“千手无影侠”宫啸北早有所闻并敬慕已久,见面后更是万分欣喜。就这样,宫啸北在锦绣镖局受到了众人的热情接待。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童梦成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他已离开官门、不再为朝廷效命的事,只是说他这次回来只是省亲而已。
两天后,童梦成和宫啸北与锦绣镖局及靳开福一家人告别,然后踏上去江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