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去,两个师傅又蹲在草坪里忙碌:拔野草。在他们身旁,放着一个天蓝色塑料袋,袋里装满了拔出的植物。这些植物未经驯化,绿得逼眼,不像人工培育的草叶,其色泽恰好适应了人们能承受的亮度;而且,前者的身躯自由伸展,即使被拔,也东张西望,不像后者,从地底下长出来,就柔柔的,软软的,身体微微倾斜,似乎总在向人们招呼:来这里坐吧,我给你舒服。这么一比较,前者就显得野性十足,并因其“野”而卑微,而不配得到城里人的欣赏。
我没研究过城市史,不知道在城里培植人工草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首先从哪座城市发端,但自从有了它,在那特定的领地里,野草就成为被驱赶的对象,这是确定无疑的。同时,从它们被驱赶的那天起,就有人站出来为它们辩护。较早的大概算柏拉图了,他认为世间万物,若非造化生成、命运造就,便是人工制作;人工制作最小最次。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怀疑论者蒙田,讲得比柏拉图明确:“说实话,我们倒应把那些被我们人为地损坏而变得特别的东西称为‘野的’。”他认为这些东西“仅仅变得适合我们败坏了的情趣”。在柏拉图和蒙田看来,野草身上体现着“最为自然的品质和特点”,因而“最大最美”——可这又能怎样呢,野草生错了地方,就只能遭到嫌弃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