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党的章程相悖,主席团里的少数(即亲赫鲁晓夫的委员)甚至在没有向多数委员通报的情况下就准备了会议议程。会议上根本没有多数报告;赫鲁晓夫的反对者只被允许单独发言,而他们中的最强硬分子——莫洛托夫——的发言被安排到最后,此时他的同盟者已经承认失败了。赫鲁晓夫主持了全体会议,苏斯洛夫作了谴责“****集团”的报告。但提出最严重指控的责任落到了朱可夫身上——很显然是经过事先安排的,这可能是因为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雄,他是主席团里最受欢迎的委员——他指控的力度甚至连他的同盟者都吃了一惊。
他指出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和莫洛托夫是“逮捕和处决党和国家干部”中的“主要罪犯”。他揭露说,在1938年2月27日至11月12日间,斯大林、莫洛托夫和卡冈诺维奇亲自签署了38679份处决命令。单单在1938年11月12日一天里,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就使3167人“像牛群一样被宰杀了”。他们签署的死刑名单是一本糊涂账,其中所列名字很不准确,有些人甚至被处决过好几次。那些“人民的敌人”的妻子也被“头顶开花”。雅基尔将军(赫鲁晓夫以前的朋友)曾恳求斯大林法外开恩,朱可夫解释说。“无赖加妓女。”斯大林在雅基尔的请愿信上如此签署。莫洛托夫加的批示是“绝好的描述”。卡冈诺维奇附和道:“流氓、恶棍、****养的,对他的惩罚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朱可夫继续说:马林科夫的罪责更大,因为他当时是负责分管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要是人民知道这些领导人的双手滴着鲜血,那么迎接他们的就不会是掌声,而是石头了。”而且不光是这些领导人如此。“其他人也是一样,”朱可夫声明说:“政治局原来的委员也是有罪的。同志们,我想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同志用他们诚实的工作和直率的品质赢得了**********和整个党的信任。我相信,因为这个,还有他们真挚的热情,我们会继续把他们看做我们的领导人。(雷鸣般的掌声)”赫鲁晓夫就是朱可夫所说的最后那种人:朱可夫先对他进行了谴责,然后事实上是为他进行开脱。赫鲁晓夫刚开始肯定大吃一惊——同时也会感到了害怕。
马林科夫被指控策划了1949年的“列宁格勒事件”,但他否认自己在其中发挥过任何作用。“这不是事实!”赫鲁晓夫大叫。“只有你是完全清白的,赫鲁晓夫同志。”马林科夫讥讽地回击道。卡冈诺维奇坚持认为,签署死刑命令的是“整个政治局”,而且********(赫鲁晓夫当时就是其中的一个)也是当时处理此事的三驾马车中的一分子。“是谁设立了这种三驾马车制度?”赫鲁晓夫反驳道。“难道你在乌克兰没有签署过死刑命令吗?”卡冈诺维奇质问道。“好吧,现在我问你,”赫鲁晓夫回答说:“当时的司法机构和秘密警察真的把党的命令当回事吗?我自己都被说成是波兰间谍。”卡冈诺维奇回击道:“我也是。”“我保护了数以十万计的人。……朱可夫同志,难道你当师长的时候没有签署过这种命令?”朱可夫回答说:“我没有下令处决过一个人。”赫鲁晓夫:“我们都同意了。我投票反对过雅基尔,并多次诽谤他是卖国贼。我当时相信对他的指控,他是我们的敌人,他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我想你(卡冈诺维奇)也仔细审查过那些指控。你当时是政治局委员,你应该知道。”[14]
除了这些针锋相对的言语交锋外,马林科夫和卡冈诺维奇几乎没作任何抵抗。被解除领导职务后,布尔加宁屈服了,萨布罗夫和别尔乌辛也屈服了。只有莫洛托夫进行了最后的抵抗,尽管他不时被嘘声和咒骂声所打断。没有什么阴谋,当然也没有所谓的“****集团”,他宣称,有的只是他们忍受的痛苦的合理积聚与爆发。有错误的是赫鲁晓夫自己:他执著地垄断所有问题的决策,把其他人作为“爪牙”,对他们进行恫吓,让他们不敢发表意见,他把他的同事们看做“没有头脑的老家伙”、“游手好闲的人”与“机会主义者”。莫洛托夫继续说,把众多同事们团结起来反对赫鲁晓夫的是他的“傲慢”,虽然他“不停地呼吁要谦虚谨慎,但缺乏谦虚谨慎精神的恰恰是他自己(会场出现一阵骚动。)当我们推选他当第一书记时,我想他还是那个以前我所认识的赫鲁晓夫,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当莫洛托夫痛陈赫鲁晓夫的罪过时,朱可夫提醒他在斯大林所犯罪行中所起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承认自己有责任,”莫洛托夫回答说:“就像政治局里的其他委员一样。”是谁下令对犯人进行严刑逼供的?赫鲁晓夫追问道。“所有的政治局委员。”莫洛托夫坚持说。“但你是除斯大林之外的第二把手,”赫鲁晓夫说:“所以你得承担主要责任,在你之后就是卡冈诺维奇。”莫洛托夫回答道:“但我向斯大林提出的反对意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比你要多,赫鲁晓夫同志。”
谢皮洛夫敦促全体会议讨论对赫鲁晓夫的批评,而不只是惩罚他的批评者。赫鲁晓夫后来描述谢皮洛夫的发言“令人作呕”,他告诉米库诺维奇说谢皮洛夫的发言得到的是“特别令他痛苦的回应”。米高扬是赫鲁晓夫的同盟者中唯一对他提出批评的:赫鲁晓夫确实“容易头脑发热,办事草率,言语也太尖刻”,但是他尖刻的言语“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耍阴谋诡计”,他的批评者“是想利用这些孤立的缺点来达成他们的政治目的”。他为赫鲁晓夫进行了指控辩护,包括在外交招待会上喝醉酒(米高扬说,赫鲁晓夫喝得“没有其他人多”)以及凌晨3点在蒸汽浴室里会见芬兰总统有失体面(米高扬说,赫鲁晓夫自己没有必要洗蒸汽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体现他对芬兰东道主的尊重)。赫鲁晓夫的同盟者不用太费力就可以为他在斯大林时期的所作所为进行辩护。阿里斯托夫说莫洛托夫和卡冈诺维奇呼吁发起了1937年的血腥清洗,而不是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同志从来没有提议过逮捕或处决一个人。”阿里斯托夫说。当弗罗尔·科兹洛夫提到“列宁格勒事件”时,赫鲁晓夫对马林科夫大喊道:“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马林科夫;你的良心不干净,你是个邪恶的人。”
经过六天的辩论,包括赫鲁晓夫的反对者们所作的最后一轮自我检讨后,赫鲁晓夫本人对整个事件进行了总结。卡冈诺维奇6月18日时就像“一头非洲雄狮”一样,但现在却成为“霜打的茄子”。布尔加宁最后瘫成了“一堆粪”。一度“处于摇摆之中”的别尔乌辛现在“肯定知道如何表现自己了,就像个艺术家似的”。他“从一本书里看到了一个蠢笨的人。他什么都不懂,却好为人师。……你能称自己是政治家吗?”赫鲁晓夫如此嘲笑他们:“不,他们只是些可怜的阴谋家。”他说唯一让他抱有一丝敬意的就是莫洛托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