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古兰经》注释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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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古兰经》注释发展史(1)

自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领受《古兰经》并首开注释先河以来,《古兰经》注释逐渐发展成为伊斯兰文化体系中举足轻重的传统学科。《古兰经》注释历经两大时期形成并渐趋完善:口耳相传时期——上限始于先知穆罕默德,下限为再传弟子时期;文字记载时期——上限始于阿拔斯王朝初期,下限根据《古兰经》的末日教义论不得而知。《古兰经》注释的发展,以及涌现出的学术成果,充分彰显着历代穆斯林阐释《古兰经》微言大义的学术动态,深刻反映着伊斯兰文化学术的纵深发展。

第一节《古兰经》注释的起源

先知穆罕默德作为《古兰经》启示的领受者,他的使者身份使他在传达《古兰经》、恢复“认一论”、传播伊斯兰使命的同时,亦受命背诵《古兰经》,以便为穆斯林树立背诵《古兰经》的“圣行”典范,使其自始至终保持问世时的原貌而不被篡改[1],正如经文所言:“我确已降示教诲,我确是教诲的保护者。”(15:9)同样,先知穆罕默德也被责成阐释《古兰经》,以便使穆斯林进一步理解、思考和遵循它:“当我诵读它的时候,你当静听我的诵读。然后解释它,也是我的责任。”(75:18-19)“我降示你教诲,以便你对众人阐明他们所受的启示,以便他们思维。”(16:44)这些经文既肯定先知穆罕默德对《古兰经》从遣词造句到微言大义的透彻理解和具体运用,也界定了他的注释权威。因此,他对《古兰经》的理解和注释也被囊括在启示范畴:“你们的朋友,既不迷悟,也未迷信,也未随私欲而言,这只是他所受的启示。”(53:2-4)据此,先知穆罕默德的言行——被中国学者雅译的“圣训”,也是源自真主的“启示”(Al-way)——古兰学家将启示分为:明显的启示,即意义和辞藻皆来自真主的《古兰经》;隐微的启示,即圣训,其意义和内涵源于真主,但语言表述、组织结构、遣词造句出自先知穆罕默德。[2]

根据经文,先知穆罕默德对《古兰经》的理解、领悟和注释,他人不能比及。他之外的人,无论是穆斯林还是非穆斯林,全面了解、正确理解、具体实践和综合运用《古兰经》的前提,则务必借助他的注释,因为“只有借助先知穆罕默德的阐释,人们方能领悟真主启示给先知的经文大义”[3]。反之,如果不借助注释,就因不能正确理解和深刻领悟经文大义而产生歧义,乃至望文生义、曲解经义、断章取义。对此,先知穆罕默德严厉禁止:“谁无知地对《古兰经》说三道四,就让他准备好火狱的座位。”[4]鉴于此,无论处于维护《古兰经》原始性和庄严性之目的,还是人们对《古兰经》的理解和实践,以及构建伊斯兰文化体系等,都需要注释。否则,就会违背《古兰经》原则和精神,而这不被《古兰经》、圣训和伊斯兰义理所允许。

根据《古兰经》,真主每派遣使者,都是以该使者所属民族的语言启示经典,从而首先使该民族理解并奉行经典,继而延伸至其他民族,“我不派遣一个使者则已,但派遣的时候,总是以他的宗族的语言(降示经典),以便他为他们阐明正道。”(14:4)据此,就认知《古兰经》的理论而言,由于《古兰经》是用阿拉伯民族的语言降示的经典,故他们理解经文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伊本·赫勒敦指出:“《古兰经》是用阿拉伯人的语言,以及他们的修辞风格所降示,故他们都能理解《古兰经》的意义,知晓《古兰经》的字词和结构。”[5]

尽管如此,但在具体实践中,还有一些不能被全体阿拉伯人认知和理解的经文,即使与先知穆罕默德同时代,并且较之其他阿拉伯人更深谙《古兰经》的圣门弟子,也因悟性异同、理解不一和知识差异,造成对经文的理解不尽相同。例如,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Umar,584-644)在诵读经文“水果和牧草”(80:31)时说:“我们都知道‘Fakih’(水果),可‘aban’(牧草)是什么?”他在不得其解后自语:“欧麦尔啊!这的确很为难。”[6]又如,圣门弟子伊本·阿拔斯说:“我曾不明白经文‘天地的创造者’(6:14)中的‘Fair’(创造)作何解释,直到两个乡下人为一口井来我这儿诉讼,其中一人说‘我挖了这口井’,另一人说‘是我开了这口井’,[我这才明白了‘Fair’是创造的意思]。”[7]

从以个两个实例可以看出,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哈里发欧麦尔,以及后来被称为“经注学真正奠基者”的伊本·阿拔斯尚且如此[8],更何况他们之后的穆斯林呢?因此,伊本·赫勒敦在指出阿拉伯人因母语关系而具有理解《古兰经》优势的同时,也由点及面地指出,先知穆罕默德曾给圣门弟子解释《古兰经》他们不解的经文,“先知曾解释《古兰经》,区分停止和被停止的经文,并给他的众弟子解释之,故他们了解经文的降示背景及其内涵”[9]。早于伊本·赫勒敦数世纪的法学家、圣训学家、文学家、语言学家伊本·古太白(Ibn Qutaybah,828-889)也指出:“阿拉伯人对理解《古兰经》中的生僻词汇与雷同经文不尽相同,而是一些人胜于另一些人。”[10]

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随着哈里发帝国的建立,伊斯兰教向半岛外逐步传播,波斯、突厥、柏柏尔等民族相继信奉伊斯兰教,穆斯林社会和文化随之发生巨大变化。尤其自阿里(‘Ali,600-661)任第四任哈里发(656-661在位)以来,穆斯林社会面临严峻挑战,内部矛盾激化并爆发了内战,更甚者则是思想的分化,终围绕哈里发继承问题分化出了逊尼派、什叶派和哈瓦利吉派,围绕信仰问题产生了穆尔太齐赖派、意志自由派和宿命论派等。在派别相继诞生,新生事物层出不穷的背景下,解决伊斯兰教发展的适应性,处理穆斯林社会面临的诸多问题,均要借助《古兰经》。因此,研习《古兰经》成为穆斯林学者的首要任务。在《古兰经》只是原理原则,只有对它全面注释才能使其发挥应有职能的情况下,《古兰经》注释的学术工程也就势在必行,应运而生。

除了时代和社会条件的需要以外,《古兰经》注释的兴起还符合伊斯兰义理和伊斯兰文化学科发展的需求。任何一部经典,人们对它的认识和理解不会仅仅停留在语言层面上,而是必须深究它所蕴涵的意义才能彰显其应有价值,尤其对于阐发《古兰经》义理,是伊斯兰各学科发展的渊源和前提。凡此种种,注释之于《古兰经》,是其问世后的必然需要和发展趋势。

据上,伊斯兰文化学术界根据《古兰经》和圣训定论,注释《古兰经》的学术工程始于先知穆罕默德。他注释经文的动因,一是受命注释,二是圣门弟子对某些经文不解而请他解惑释疑,由此开注释先河。先知穆罕默德注释《古兰经》的圣行举措,为后世注释家遵循其遗训,秉承其精神全面解读经文大义,构建注释学术体系,并由此丰富伊斯兰文化,解决时代问题,引导和推动穆斯林社会发展起到了继往开来的作用。《古兰经》责成和肯定先知穆罕默德解读经文的权力和资格后,注释工程从未间断。自圣门弟子至今,《古兰经》注释始终是伊斯兰文化体系中最活跃,成果最卓著的学术活动之一。

从注释的理论和实践角度来讲,伴随着《古兰经》第96章第1-5节经文的开始启示,至第2章第281节经文的最后启示[11],《古兰经》注释与启示的时间大体上相伴相生。[12]《古兰经》注释无论就其学科自身发展而言,还是根据伊斯兰文化伴随阿拉伯伊斯兰帝国的历史发展来讲,历经了两大发展时期——口耳相传时期,包括先知穆罕默德、圣门弟子与再传弟子阶段;以及文字注释时期。这两大注释时期,既与伊斯兰文化的整体发展息息相关,也具有鲜明的学科发展特色:再传弟子注释家创办了极具学术性质的三大注释学校;注释脱离圣训学而自成学科体系且成果斐然;自文字注释以来注释的整体历史跨度较大;随着社会发展和时代变迁,尤其近现代以来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注释内涵较之伊斯兰早期与中世纪而言,都基于经训原则,与时俱进地发生着相应变化。

[1]《古兰经》自降示以来,基于两个原因始终保持原貌,一是书写于册,二是背记于心。

[2]哈立德·阿布杜拉·哈曼·俄克:《古兰经注释原理》,贝鲁特纳法伊斯出版社2003年版,第38页。

[3]穆萨伊德·坦雅尔:《古兰学及古兰经注释原理论集》,利雅得穆罕底斯出版社2005年版,第121页。

[4]《六大部圣训全集》之《提尔米兹圣训集》,利雅得和平出版社2000年版,第1948页。

[5]伊本·赫勒敦:《历史绪论》,贝鲁特阿拉伯遗产复兴出版社1999年版,第438页。

[6]穆罕默德·侯赛因·扎哈卜:《古兰经注释与注释家》卷1,开罗知识出版社2001年版,第34页。

[7]同上书,第35页。

[8]邵基·戴伏:《阿拉伯文学史》之《伊斯兰时期》,知识出版社1981年版,第29页。

[9]伊本·赫勒敦:《历史绪论》,贝鲁特阿拉伯遗产复兴出版社1999年版,第438-439页。

[10]穆罕默德·侯赛因·扎哈卜:《古兰经注释与注释家》卷1,开罗知识出版社2001年版,第36页。

[11]该节经文为:“你们当防备将来有一日,你们要被召归于主,然后人人都得享受自己行为的完全的报酬而不受亏枉。”另有说法,最后降示的经文为第5章第3节经文:“今天,我已为你们成全你们的宗教,我已完成我所赐你们的恩典,我已选择伊斯兰做你们的宗教。”事实上,该节经文为辞朝时所降,距离先知穆罕默德去世还有81日。而第2章第281节经文则在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前8日所降,因此从时间来讲,该节经文为《古兰经》最后降示的经文。——阿卜杜拉·哈曼·曼苏尔·沙尔:《古兰经百科问答》,利雅得塔威格出版社2004年版。

[12]根据圣训,先知穆罕默德首次接到启示即第96章前5节经文后,内心在诚惶诚恐的状态中度过,因此从理论上讲,初期降示的若干节经文还没有具备被注释的主客观条件,由此决定了注释的学术序幕并不是启示初期就已经开始。但从注释的宏观角度来讲,注释与《古兰经》的降示相伴而生。

第二节《古兰经》注释的发展

一口耳相传注释时期

伊斯兰教黎明时期的文化学术活动,主要体现于收集、成册和定本《古兰经》,以及采取“口耳相传”(Al-naql)形式阐经释义、传述圣训、解读训喻、演绎教律、叙述历史、布道传教等。其中,先知穆罕默德及其圣门弟子与再传弟子以口耳相传形式,阐释《古兰经》微言大义的文化活动和学术举措,则是《古兰经》注释形成的雏形时期。

(一)先知穆罕默德注释阶段

作为真主的使者,先知穆罕默德既是《古兰经》的领受者和传达者,也是人类对《古兰经》的终极认知者和权威注释者。先知穆罕默德受命注释《古兰经》,以及应门弟子之请解惑疑难经文,构成了他注释经文的主观内因和客观外因,并由此揭开了伊斯兰文化体系注释《古兰经》的学术活动序幕。根据经文“你们的朋友,既不迷悟,也未迷信,也未随私欲而言,这只是他所受的启示”(53:2-4)对先知穆罕默德言行的定性,圣训是对《古兰经》在宏观层面的整部注释。同样,从注释学视角来看,先知穆罕默德对某些经文的具体解析又具微观层面的局部注释。诚然,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先知穆罕默德注释经文的使命性、权威性和始源性,为《古兰经》注释及注释学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注释典范和实践基调,使始终“信经而不僵经”的穆斯林“释经而不越经”。

1.先知穆罕默德的注释动因——受命注释与解惑释疑

如上所述,先知穆罕默德既是《古兰经》的领受者,也是传达者,更是人类中对《古兰经》微言大义的终极认知者。因此,使者身份使他既受命保护《古兰经》,“我确已降示教诲,我确是教诲的保护者”(15:9),也肩负注释重任,“我降示你教诲,以便你对众人阐明他们所受的启示,以便他们思维。”(16:44)“集合它和诵读它,确是我的责任。当我诵读它的时候,你当静听我的诵读。然后解释它,也是我的责任。”(75:17-19)毋庸赘言,这三节经文开宗明义定性了先知穆罕默德由背诵到注释《古兰经》的必然性和使命性,也是他注释《古兰经》的主观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