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淰安静的站在周奶奶身边,看着这场订婚典礼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他们对她都没有避讳,都想着就算任淰曾经对周嘉泽起过心思,毕竟都过了那么久,谁还会在意呢?可他们都忘记了,她是一个傻姑娘,四年过去了,心送出去后还是没有收回来,不是她愿意傻,只不过她找不到如何将心收回来的办法,于是只好一直傻下去。
她看得出来,周奶奶很开心,是啊,对于周奶奶来说,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孙子成家更开心。
她看着周嘉泽轻轻吻上苏笛的额头,他们都笑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很好,这就是她期待的画面,她终于可以安心离去,再没有别的牵挂了。
她低着头,轻轻的对着自己说:周嘉泽,再见。
从此,他真的只是他了,而她终于可以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真好,真好。
她一直陪着周奶奶,连与周嘉泽一句单独的话都没有,可她不觉得遗憾,反倒觉得这很好,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酒会结束,她想回到酒店,但周奶奶却不肯让她回去,不停的劝着她,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明天又要离开了,不如留下来陪奶奶一晚。她抵不过周奶奶的祈求,又想到周奶奶过去对她是真心好,除了父母之外,真的没有比周奶奶更疼惜她的人了,于是她打算留下来。
晚上的时候,任淰是挨着周奶奶睡,周奶奶一直不停的和她说着话,言谈之中不免对她多有怜惜。任淰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可怜了,可她又知道自己是真的可怜。在酒会上时,便有人指着自己问,“周老夫人旁边那个女子是谁?”
于是有人开始解惑,说出她的身世后,都不免摇着头。她则尽量的不去想那些人的目光有着什么样的意味,只是她自己很清楚,她很在意。
她睡下的时候想,明天去给父母上过坟后,就离开这座城市,不知道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这座城市装了她太多的眼泪了,她不想自己一直哭泣。
可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海里混乱着许多的片段,好像父母出事的那一段日子,她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在谈论着她家的事,连走到广场,大屏幕也在播报着那一条新闻。妻子发现丈夫出轨,先毒死自己的丈夫随后自杀,留下在念大学的女儿。她想逃避,可满世界都在谈论着,那些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谈论,一边笑着一边聊,好像她家的悲剧只为了成全别人几分钟的八卦心理。
她突然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眨着眼睛,让眼睛适应着黑暗,终于能看清楚屋子内大致的轮廓。她慢慢的坐起来,睡在她身边的周奶奶睡得很熟,还在不停的吹气,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很响。过去啊,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会跑来挨着周奶奶睡,回去之后告诉母亲,周奶奶晚上睡觉会打鼾,那时母亲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告诉她只有男人才打鼾,女人的叫吹气。
她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唯恐吵醒了周奶奶。夜很静,她悄悄的走出屋子。这周家的别墅还是和过去一样,她多想自己还是那个随意在周家走动的小女孩,那个时候母亲还在,父亲也在,而现在她在这里却感到如此的格格不入,这种感觉陌生得让她心慌。
走过长长的走廊才是下楼的阶梯,以前她每次走在那条走廊时都会数一数自己多少步才能够走完,过往的记忆深刻得如同昨天。她的脚落在阶梯上,发出清脆的达达声,她微微的一叹,最后一夜了,过了今夜,她便会回到属于她的生活中去,那可不可以让她放纵自己一下,用今夜来缅怀她那些过去。
当她的脚落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客厅的中央突然亮起了一簇火焰,火焰的光线仿佛会蔓延似的,她慢慢转过头。看到周嘉泽坐在中央的沙发上,他手中拿着打火机,打火机闪着淡蓝色的火焰。
她仿若被沾在原地,不敢相信她眼前所看到的画面。那会不会是她所幻想出来的?他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只是她为自己想象出来的人而已。她闭了闭眼,睁大眼睛再去看,发现周嘉泽还是坐在那里,只是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支很粗的蜡烛,他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不认识我了吗?”周嘉泽冲她点点头,表情如此自然。
任淰缓缓的走向他,仿若淡黄光线下的他只是她的幻觉,她不停的做着心理建设,才能淡定的坐到他的对面,“这么晚,你还没有睡?”
周嘉泽对她抬了抬下巴,“你不也没有睡吗?”
她很紧张,还好他没有开灯,蜡烛有些浑浊的光线没能让她的紧张无处遁形,“我睡不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竟然能够坐在他的面前,她知道她没用的将自己无形中放得卑微,好似他的一个笑一个眼神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可她没有办法,从一开始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注定着卑微了,“你呢!是不是太过兴奋了?”
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他现在已经订婚了,不久就会有他的妻子,她应该祝福他,而不是暗自感伤,没有人应该为了一个人的伤心而让自己变得不幸福。
周嘉泽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一瓶酒,直接用嘴一咬,酒盖子直接掉落下来,他拿出一个杯子倒满酒,放到任淰面前,同时也拿出一个杯子灌满酒放到他自己的面前。她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茶几上事先已经被放了好些酒了。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有些不解。
“今天这么多的人都来敬我,可你并没有敬我酒,这可说不过去,我们可认识了好些年了啊!”
周嘉泽指着她笑,他笑的时候嘴有点歪,别的男生如果这样,肯定会感觉很坏,带着一股子邪气,可她就是觉得他这样笑的时候恰到好处,仿若多一分就太坏,少一分就失去了味道。
她在心里说,已经六年了,从十七岁到如今的二十三岁。
她爽快的端起面前的酒,“那我用这杯酒敬你,希望你永远幸福。”
周嘉泽眯眯眼睛,见她喝着酒,这才轻轻抿了一口,一双眼睛深邃得难以捉摸。他见任淰喝完,又立即为她倒满,不着痕迹的提了提小时候的事,见她深陷回忆时,又为她倒满酒让她喝下去。他不经意的提及一些模棱两可的事,她本能的对号入座,也不去深想便喝下他倒的酒。
她想着,反正这是最后一夜,就让自己放纵自己一下,也许今天晚上会成为她未来永久的回忆。她陷入自己的催眠,全然忘记了,他不再是她心心念念过去的那个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甚至在商场上有所作为的男人,而他最擅长的是在商场上算计。
任淰忘记了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他对自己笑着,让她觉得即使手中的酒是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
任淰醒来之后,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的头一直很晕,仿佛有着千斤重,她连抬起头来都觉得累。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她立即坐了起来,昨夜的记忆也变得模糊得如同只是她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她揉着自己的头,歪过身,发现周嘉泽站在床边,他对自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随即他继续穿着衣服,动作竟然让她感到慵懒又优雅。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被子从胸口滑落,她竟然什么都没有穿,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全身都已经僵硬起来。
“小淰,你快穿了衣服出来吧!”周奶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声音中带着叹息,看向她的目光充满着失望。
任淰听到声音,这才向大门看过去,发现周奶奶和周叔叔周阿姨都站在那里,周奶奶的神情充满着失望正在不停摇头,而周叔叔和周阿姨的表情却显得暗沉。
她张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揉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她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很多。
周奶奶摇摇头也离开了。
“发生了什么?”她控制不住的声音发着抖。
周嘉泽看看自己的手心,“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说完便大踏步的走出房间,只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任淰这才穿着在地上摆着的衣服,她呆呆的看着那些衣服,好像不用别人提醒,都应该猜到发生过什么样的激情,可她却只想要哭,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周治安和倪芸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也是早上起来后才听说原来昨天晚上儿子回来过,这让他们夫妻二人很是不满。在订婚之后,周嘉泽竟然不去陪他的未婚妻,选择回家了。这些年他们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越来越不了解,越来越感觉陌生了,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对他们很尊重,看上去对这订婚也没有意见,可他们这做父母的也清楚,儿子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沈心奕,对这订婚有些不满。
他们还怕周嘉泽会在订婚酒会上闹出什么幺蛾子,在昨天的订婚典礼上他们就提心吊胆的,眼见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们还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结果今天就发生了这事儿,他们这个儿子还真会给他们带来惊喜。
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周嘉泽出来,去敲门,他也不理,直到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让佣人拿来钥匙直接将门打开,竟然看到周嘉泽同任淰躺在床上……
周嘉泽慢慢的走了下来,倪芸一见自己这儿子就一肚子气,“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周嘉泽走到倪芸跟前,“昨天酒会结束后,心奕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难受,所以就赶了回来。因为心情不好,就想喝点酒,恰好……小淰说她睡不着,就在一起喝了几杯,我喝得有点多,之后的事也不记得了。”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一副听从发落的意思。
倪芸同周治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嘉泽对沈家那丫头多深情,他们这做父母的当然清楚,昨天又是他订婚,接到那丫头的电话,难受也是情有可原。周嘉泽的话完全有理有据,那么就是任淰……没有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丫头还对嘉泽有这种心思,竟然想出这样的招数来,果然是不能适应大小姐到平常女孩身份的转换,或者是在外面生活久了也学会了那些不三不四的手段……
周奶奶长长的叹气,“这么说是小淰……”她脸上满是失望,她是真心心疼那个丫头,“她怎么会那么糊涂。”
倪芸也气急,一是自己儿子才订婚就发生了这种事,二是当初她也是真心疼任淰那个丫头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倪芸怒火冲天的看着自己儿子,无论如何,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无论这么说也有自己儿子的错。
周治安立即扯了扯自己妻子的袖子,让她别那么激动。
“不知道。”周嘉泽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倪芸和周治安也不可能将自己儿子逼得太紧,当下是想出最恰当的办法将这事儿解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