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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夏令涴原本以为赵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角色。实际上相识到成亲到相爱的过程中,赵王的确是个凡事认定了就轻易不会放弃的人。可是这么一个人,为了家人放弃了皇位,从而让夏令涴即感动又感慨,她总觉得现在的赵王处在一个悬崖的边缘上,他在否定自己过去多年的执着,又寻不着新的道路让自己继续去奋斗。

放纵自我的顾元朝让夏令涴害怕,她总觉得自己拉不住他;她更加惧怕他的顽固,在面对迷茫的前路中,怕自己再也没有资格拖住他的脚步。

她知道,她自己心底最恐惧的是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在那一场宫变中,谁也不能否认,是家人拖累了顾元朝迈向皇帝宝座的脚步。他失去了帝位,家人也失去了压制他放纵的勇气。

他们,都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太后——赵王的母亲,一定也觉得自己愧对了儿子二十多年的韬光养晦,所以在他们辞行的时候,见都不敢见,只是在高高的宫墙上目送他们远走他乡。

夏令涴在无数的夜晚中翻来覆去难以安眠。她在生气,可她也很担心顾元朝。他失去了皇位,如今连家人也与他有了隔阂,他会如何做?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他付出了一切,最后得到的是家人的背叛?

这股不安随着天气渐热也越来越烧撩她的心,顾元朝也有将尽两个月未曾出现了。

小郡主顾尚锦到底是个孩子,有了母亲和弟弟的陪伴瞬间就安了心,又开始一天到晚的惹是生非。不过,这到底是唐家,到处都是江湖人,她那些小计谋在成精的江湖人眼中根本不够看。唐夫人是个狠心的角色,比她的夫君更善于折腾人。一来二去,顾尚锦看到唐夫人就会绕道走,看到唐少爷还会勾着一起去比武,遇到了唐家大小姐她就各种窘迫,十分的怕旁人拿她们两人比较。唐家大小姐那一张嘴跟她娘亲学了几成,跟个鹦哥似的,噼里啪啦可以把人数落得恨不得把脑袋埋入地底下。小郡主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她闹腾的姑娘家,即好奇又忐忑,忍不住去招惹对方,隔一会儿就被打霜了茄子似的跑了回来,一个月之后也渐渐的改了不少不良的习性,至少知道在外人面前要端着郡主的架子,作一个端庄的小淑女。

小世子相比姐姐就安静了很多,不闹腾,大多时候睁着黑珍珠般的眼睛到处看。瞧中了什么,就挥手踢脚让人拿来,若是碰见不懂看他眼色的,他会毫不犹豫的一泡尿撒到对方的身上,一点预兆都没有。

连斩这个人其实相当的忙碌,基本知道赵王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不在,除非赵王出现,否则是很难见到他的影子。最开始赵王离开的那几天,他还亲自陪在她身边,没了多久,就派了自己的影子——一个与他长得非常相似的男子,守在了夏令涴身旁代替了他。隔远了看去,与连斩一般无二,甚至言行举止都与连斩本人八九不离十。

夏令涴知道皇族也经常安排替身,倒是见怪不怪,大多时候多是与唐夫人品茗赏花闲聊看戏,守着郡主读书写字绣花,抱着儿子逗弄,再也不做多余的事情。

赵王的礼物几乎每日里不间断,有时候是精美的金饰,有时候是一匹华美的绣缎,有时候是雕着猴子狗熊的玉佩,有时候是一幅画。画中有小世子趴着睡觉的样子,有她卧榻小睡,有时候是郡主还打大哭大闹,画中的花草从枯黄到翠绿到繁盛,从花骨到绽放,随着时日见长,花草的姿态也跟着变化。夏令涴知道,这些画都是顾元朝根据属下送去他们母子的信笺中想象而出的画作,都是顾元朝一笔一划的作品。她让人把这些画挂在自己的寝房中,不知不觉就挂满了整面墙。半夜惊醒的时候,她恍然的醒悟到,这些画中都缺少了一个人,画里有她,有儿子有女儿,可是独独没有顾元朝自己。

他在无声的对她诉说着什么!

耳中隐约传来流水之声,夏令涴困倦的翻了翻身子,迷迷糊糊的想着两个孩子不知道起了没。半睁开眼,只闻到不远的窗棂外飘来花的香气,清清淡淡的,还被清晨的雾水给滋润着,沁人心脾。

一只温暖的手浮在她的额头上:“还没醒?”

声调太熟悉又太久远,让她一时怔住,只呆呆的看着坐在床头的人。

顾元朝拂开她的额发,轻笑道:“我可没有把你的丫鬟们给一起绑来,你得自己起来梳洗了。”说着把她强制托起。展眼看去,周围再也没有唐家别庄的精致家具,也没有着轻纱薄锦的侍者,只有古朴而简单的木头,连她身下的床榻都是硬梆梆铺着干草的简易草床。

夏令涴惊诧,半响才问:“这是哪里?”

顾元朝将她散乱的发丝笼了笼,歪着头也打量了一下简陋到极处的木屋,笑道:“世外桃源。”又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翼,“小猴子快起来,等会本山大王带你去花果山摘果子。”

夏令涴啪的把他的熊爪子打掉,怒道:“我怎么来了这里?”

顾元朝丝毫不以为意的笑道:“自然是我绑你来的。本大王一人在山中过得寂寞,于是下山绑了你这只猴子来做压寨夫人。怎么着,你还不愿意?”

夏令涴下床摸索着鞋子,狠狠地道:“谁愿意陪你,你找你的那些个红颜知己去好了。”

本以为顾元朝会如以前那般生气,要么也会沉默不语,哪知道两月不见这人脸皮又厚了一个程度,一把把她整个人挂在肩膀上,一边走出木屋一边笑道:“你以为我不愿意么?如今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也就你这一只母猴子,我想要多抓几只都不成,只能勉为其难的让你独占本大王了。”

夏令涴气得哇哇大叫,双手双脚不停的踢打着他,可惜顾元朝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负她了,背着她一路来到木屋不远处的溪流边,随手将溪边的小花摘了下来鬓在她的耳边,再让她穿好鞋子。两人头靠着头的望向水面,看着两个黑乎乎撒不隆冬的脑袋挤来挤去,不时传来夏令涴的气骂声,还有顾元朝的哈哈大笑。

洗了脸,漱了口,夏令涴已经把顾元朝浑身上下踹得一塌糊涂,没有一块干净衣裳。

顾元朝随手把衣摆卷在腰带上,扎起裤腿光着脚在溪水里划拉了两下。才初夏,山里水冷,他浑身打着冷战,听到夏令涴忍不住叮嘱“会着凉”后,又开始大笑。

“去把屋里的果子拿来洗了,厨房的鱼汤应该也好了,我们先吃早饭。”

夏令涴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温暖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七彩斑斓。她摸了摸肚子,果然饿了,只能听话的回去木屋拿吃食。

木屋建造得实在太简陋,看起来也没几年,屋顶横梁上还可以看到蜘蛛网,木头结子的颜色柔和得如娇花的脸。除了放在她睡过的正屋,旁边还有两间小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堆积着一些杂物。厨房倒是被擦拭得干净,一看就知道是顾元朝让人仔细收拾过了。灶台里面有暗火,上面熬着鱼汤,旁边小桌上一个蓝色布兜兜着各色果子,清脆欲滴,看起来十分的喜人。

她忍不住捏了一个,想着不干不净不能吃,可左右看看又觉得自己计较太过。这里不是规矩森严的赵王府,也不是处处精美的唐家别庄,这只是一个深山的小木屋,何必顾虑那么多。

她轻松一笑,啊的一口就把随意擦了擦的果子丢进了嘴里,顿时酸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半响都睁不开来。

正在享受着,顾元朝那个混蛋又窜了进来,抓着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着上面残留的汁水,含糊地道:“果然在偷吃。你把东西都吃了,想要饿死我么?”

夏令涴都懒得理他,顾元朝自顾自的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推到灶台边:“我去洗果子,你把鱼汤盛出来,大半夜的把你背到这深山里,都要饿死我了。”

夏令涴垂了垂眼,不吱声张罗碗筷,这才发现另外一边灶台上早就热好了馒头。不是寻常吃过的各色肉馅的小馒头,而是纯粹的粗糙的粗面白馒头,一个拳头那么大一个,抓出来的时候整个手指都烫得融化了般。

一碗热乎乎的浓汤,一个粗面粉做的馒头,几个新鲜脆脆的鲜果,就是赵王夫妻的一顿早饭。这话说出去,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之后赵王带着她围着木屋走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其实我也只来过一两次,打猎的时候下了雨,住了一晚,就想着要带你来看看。”

夏令涴鄙视他:“你就图新鲜。”

顾元朝笑着压着她狠命的亲了亲:“嗯,我娶了一只猴子,也是图新鲜。”见她又开始垂眼,就笑道:“中午想要吃什么?我去打猎。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别乱跑,到时候被老虎叼走了我可没法找。”

夏令涴根本没把这话听进去,只问他:“锦儿呢?谕儿你把他交给谁了?”

顾元朝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担心那两个小猴子了,他们好得很。”

“我都不在他们身边,怎么会好?”

顾元朝偏过头,轻笑道:“是啊,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就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