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战神粟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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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海从鱼跃(3)

韩德勤迫使新四军退出姜堰,便以为对方好欺负,然而他想错了。

陈、粟退出姜堰,是走了一步以退为进的好棋。

姜堰两翼暴露,西边是“二李”,东边是陈泰运,北边是韩德勤,这三方势力要攻黄桥,随时可以从两翼的任何一个空隙南下。也就是说,掌握在新四军手里的姜堰其实是个“死镇”,它不仅对黄桥起不到应有的屏障作用,还会分黄桥之兵。

在“退避三舍”这个故事中,晋文公是绝对的男一号。从表面上看,他做出“退避三舍”之举,似乎仅仅是要通过践诺来树立个人形象,在政治上收获人心,但此举更深层的意义,其实还是要在军事上实行以退为进,后发制人。

在晋文公看来,“三舍”不过是可以用来换取更大筹码的棋子而已,他把“三舍”一送,楚军主帅便轻敌了,而这正是晋军在后面的战争中能赖以制胜的一个重要条件。

韩德勤和李守维并不比古代的楚军主帅聪明多少,李守维如果不是判断新四军已经怯战,在连战连败的情况下,他那“拼一拼”的劲头就不会如此之大。

陈、粟让出姜堰,可做的文章很多。

给部队争取到了20天的休整和备战时间,这个自不用说,除此之外,还可以换得一个好的筹码,叫作:分而治之。

姜堰不是给韩德勤的,陈、粟把它送给了“二李”、陈泰运(“二李一陈”)。

能轻轻松松地得到“金姜堰”,“二李一陈”自然是喜出望外,乐不可支,马上表示愿意在暗中再次恪守中立,而韩德勤则气急败坏,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

1940年9月30日,新四军撤出姜堰,通知“二李一陈”前来接防,而就在同一天,韩德勤对新四军下达了“进剿令”。

这次“省韩”似乎真的气昏了头,他撤走了长江沿岸的所有船只,连退回江南的机会都不肯留给新四军了,只求“把新四军赶到长江里去喝水”。

这个结局,粟裕在占领姜堰那天就预料到了。他当时曾说:“15天到20天内,顽军(韩部)将有大动作,这才是苏北命运的决战。”

决战意味着最后的时刻到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棋输一着

1940年10月3日,韩德勤调集26个团约3万余人,由李守维统一指挥,分左、中、右三路会攻黄桥。韩德勤给李守维下了军令状,限其7天攻下黄桥,歼新四军主力于长江以北。

粟裕把主力都集中在黄桥,外围只有小股部队和游击队,一经战斗,即向两侧后退。李守维由此判断新四军兵力不足,他在电话中向韩德勤报告:“新四军就是全部在黄桥也不过五六千人,弹药也少,打下黄桥不成问题。”

他说得没错,韩德勤有3万人,粟裕只有7000人,其中战斗兵如李守维所言,还不足5000人,连人家的1/5都不到,新四军即便是单独对付三路中的任何一路,都不占有优势。

面对大兵压境,有人建议出动一部分主力,先攻海安或向东发展,那样若是黄桥有失,还能找到别的落脚点,粟裕都一一摇头。

他哪儿也不去,就是要在黄桥与韩德勤、李守维死磕到底。

粟裕对官兵们说:“黄桥北靠长江,退无可退,只能破釜沉舟,我们这一仗打成平手还不行,或者小胜都太可惜,非要打个干净彻底的歼灭战不可!”

当决战来临,双方都红了眼,那种要一口吞掉对手的心都是一样的迫切。

最早逼近黄桥的是韩德勤嫡系的两大主力之一,由李守维自任军长的第八十九军。

1940年10月3日中午,第八十九军对黄桥外围阵地实施炮击,外围前哨战随即正式打响。

粟裕用于防守黄桥正面的是第三纵队,该纵队的老底子是粟裕从江南带起来的第二支队,一向以作风顽强著称,善于防守,但人数不足2000,因此打得非常吃力。

截至10月4日下午两点,第八十九军已发起7次冲锋,一度冲到了黄桥东门。

几乎所有人都体会到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包括在后方调度的陈毅。

陈毅有一批珍贵的书籍文稿,他从皖南带到茅山,又从江南带到苏北,纵使事态再危险,都不肯舍弃,可是这时也从铁皮箱拿出来准备就地掩埋,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是这种时刻,坐镇黄桥指挥的粟裕都没有起过动用其余部队的丝毫念头。他以一句古人的警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黄桥周围全是旱地,高秆作物半割半留,即便于藏匿,又利于迂回突击,除了第三纵队,其他两个纵队都被粟裕隐藏在了这些旱地之中。

他在等待猎物,那个即将露面的独立第六旅。

红军时期粟裕指挥大兵团作战,一般都是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在以多打少的同时,先选择打弱敌,现在要反过来,他必须以少胜多,自然就不能再循常规。

这一次粟裕要先打的,是强敌。

独立第六旅绝对配得上强敌这一称谓。它是苏北地区少见的中国精锐部队,旅长翁达毕业于黄埔第四期,其属下军官也多为正规军校生。全旅3000多人,装备清一色的中正式七九步枪,每个步兵连还配备9挺捷克式轻机枪。当时人们称翁旅为“梅兰芳式”部队,极言其装备之漂亮和人员之精干。

韩德勤的主力部队一般训练和军事技术都很好,之所以在实战中表现不佳,是因为自徐州会战结束后,这些部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仗。不打仗,枪和人都会生锈,加上部队又大多驻扎于城市,官兵渐渐忘记了什么叫作艰苦,战斗力自然就会不知不觉地削弱下来。

翁旅与之稍稍不同的是,他们跟日军的周旋次数相对多一些。在日军进攻兴化的战役中,该旅曾迂回敌后,击退日军,确保了兴化不失,为此,翁达曾被蒋介石称赞为“翁虎将军”。

粟裕知道,“二李一陈”的中立带有很多投机色彩,立场是动摇不定的,如果他首战能打掉韩德勤最厉害的这个旅,就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二李一陈”及其他杂牌部队也就不敢再有所行动了。

“钓鱼”需要耐心,翁达迟迟不现身,粟裕也就始终不肯出手。

直到“浮漂”周围泛起了波纹。

李守维发起的第一次总攻失败后,翁达所率的独立第六旅也已从另一个方向逼近黄桥。

这个时候,“二李一陈”和几个保安旅都还落在后面。韩德勤于是致电李守维,指示于第二天拂晓发动全面进攻,以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

李守维和翁达立功心切,一再向韩德勤强调,离天黑还早,以两部战斗力之强,若再发起一次总攻,拿下黄桥应不成问题,至于那些杂牌,战斗力既弱,打仗又不卖力,早来晚来似乎都没关系,等他们做甚。

两员主将既都如此慷慨,韩德勤也就没有打消他们激情的道理,于是同意开始第二轮总攻。

正是这个决定,让韩德勤过后悔之莫及。

黄鼠狼吃蛇

翁旅开始向黄桥北门前进,得到这一情报,粟裕立即离开指挥所,带着警卫员直奔北门而去。

粟裕技高一筹的地方,不是他没有失误,而是他能时时避免和纠正自己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