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饮飞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暗自恨道:“我来天青一趟,竟忘了去瞧二师傅。”念及至此,他又调转方向,直奔天青后山。玉镜之下,风淡云清,青草稀疏,小河潺潺。易子饮抵达拓拔寒所在竹林,他朗声叫道:“师父!弟子回来看你啦。”
洞内空旷,声音远远传去,过了好久这才返回。易子饮等了一阵,却是无人应答。他心头奇怪,推门进了拓拔寒所居住的竹屋。他在屋中寻了一圈,却未瞧见拓拔寒的踪迹。仔细一瞧,墙上挂的那副女子画像却没了。
易子饮奇怪道:“师父能去哪?”不经意间,他看见桌上已蒙了厚厚一层灰尘,他不由得想到:“看来师父已有日子没回来了。”想到这里,他略显沮丧,心中念道:“既然师父不在,我便就此离开罢。”
无奈之下,他只好原路返回,又出了玉镜石洞。瞧着蔚蓝苍天,易子饮心中迷茫,他忖道:“眼下我无处可去,看来唯有上京城去寻那李玉箫了。”计较一定,他便要动身。正这时,忽然不远处脚步声传来,易子饮一惊,忙伏到附近草丛当中。
过了没多久,便听一个人道:“鲁师弟,你可听说了?”另一人答道:“听是听了,可谁又分得清真假?”易子饮悄悄望去,只见两人并肩而立,一人高而瘦弱,另一人矮却肥胖。二人站在一起,对比极为鲜明。易子饮识得这两个人,那高而瘦的名叫鲁敬乃是澄幻的弟子,另一个矮胖的人名叫张昆,是方敬梓的徒弟。
这两人都在易子饮之后上山,过去皆称呼易子饮为师兄。只因这二人对比太过鲜明,且形影不离,易子饮这才记得二人。却听张昆道:“我瞧这事八成是真,否则明悟大师地位尊崇,又怎么会上咱们天青山来?”易子饮一惊,寻思道:“明悟小师父上天青山了?”
鲁敬冷笑道:“张师哥,你怎么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明悟有什么了不起?他来咱们天青山又怎么了?”张昆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天青山已大不如前,再不是当年正道大派,咱们对华严寺大师还是敬重些好。”鲁敬哼道:“华严寺又怎么了?当年昆仑山巅一战,若不是易师哥出面,他们那些人又几个能活的下来?”
张昆摇头道:“往事就别再提啦。”鲁敬冷道:“为何不提?当年咱们位列******派之首,他们谁不顶礼膜拜?现在倒好,咱们几位厉害人物先后陨落,他们便翻脸不认,以前年年差来送礼的人也没了。华严寺高僧?我呸!”张昆惊道:“鲁师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叫掌门听见了,可要你好看?”
鲁敬冷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就被打上一顿,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卑鄙无耻,我早就看不痛快。三年前连师弟在山下遇害,心口一掌分明就是华严寺的大慈悲手。可掌门见了怎么说?怎么说?只说连师弟不走运,这事就不追查了?”
张昆叹了口气道:“就算查了,又能如何?连师弟死都死了,难不成咱们要去华严寺据理力争不成?”鲁敬怒道:“怎么不成?人是他们杀的,还不让讲理了?”张昆道:“华严寺现在乃正道领袖,若是你贸贸然去了,只怕会被人说成心有嫉妒,万一出了差池,只怕咱们天青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鲁敬一跺脚怒道:“我就是恨,连师弟死的不明不白,我却没有能力替他报仇。”张昆道:“鲁师弟莫急,风水轮流转,迟早有咱们压过华严寺的那一日,到了那时候,这笔帐咱们再算不迟。”鲁敬默然半晌,一跺脚道:“不成,这口气我实在忍不住了,正好明悟那秃贼就在山上,我去找他!”
张昆大惊道:“你去找他作甚?”鲁敬冷笑道:“自然是去讨个公道!连师弟死的时候,正好明悟也在,说不准连师弟便是他杀得!”张昆赶忙将鲁敬拉住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也知道法慈大师已诏告天下,说下月就要将华严寺主持传给明悟大师。若是你将这话说出去了,明悟大师还饶得过你?”
鲁敬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到底要怎么办?”张昆眼珠一转,拍手叫道:“有办法了。”鲁敬一怔,奇道:“什么办法?”张昆笑了笑道:“你附耳过来。”鲁敬依言而行,听张昆把法子说了。
他一怔,惊道:“这法子成么?”张昆笑道:“我看八成可以。”鲁敬想了半晌道:“不成不成,这法子固然能成,也危险太大,我绝不能瞧着你出意外。”张昆哈哈一笑道:“连师弟身死,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极为心痛,若不能替他讨回公道,我也寝食难安。”鲁敬为难道:“可是……”
张昆笑着将他打断道:“没什么可是,你且回去,安心等我消息。”鲁敬心头一热,抱拳道:“那就拜托张师兄了!”张昆笑道:“咱们兄弟一场,何必见外?”鲁敬喜道:“说的是,说的是,只要能为连师弟报仇,我就心满意足啦。”张昆笑了笑道:“走罢!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叫小辈发现咱们不见了,只怕功课又要偷懒。”鲁敬点了点头,与张昆并肩去了。
易子饮这才从一旁跃出,他心中寻思道:“听这二人对话,看来天青山这些年过的甚是惨淡。只是那杀人一事又是怎么回事?莫非真是明悟师傅所为?”他摇了摇头,想起明悟以往行事风格,忖道:“明悟大师谦和有礼,慈悲向善,绝不是草菅人命之人。这件事尚有蹊跷,我得查一查才是。”
想到这,易子饮倒也不着急走了。他又仔细思索一阵,这才动身追上那两人。他功力高深,步履轻且奇快,一转眼便追上了张昆与鲁敬二人。一见之下,这二人果然在教导新进弟子,易子饮瞧着一个个新进弟子面庞虽然青涩,但眼神极为坚定。一招招使得有板有眼,绝不含糊。他不由得想起当年韩霄教他练功往事,一时痴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这些弟子的功课做了尚未一半,他不由得苦笑忖道:“原来当年练功是这么枯燥的事情么?”念及至此,他却又忽然想到,若是让他用现在所有功力换回以往生活,他怕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交换。又想了一阵,他才强打精神寻思道:“眼瞧这些弟子做功课尚有一段时候,我在这里守着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方才听说明悟造访天青,照理说现在该在三清殿之上。我不如先去探听一番,再决定动作。”
想到这里,易子饮人已然行动。三清殿虽然距离这里不远,但来往弟子甚多,易子饮不愿被人发现,只好绕道而行,颇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来到三清殿后门。这三清殿在当年与澄玄一战之时,已被澄玄剑羽诀所毁,现在的三清殿乃是新建。虽然外观一模一样,但油漆尚新,已没有了当年那厚重的历史之感。
易子饮从后门小心绕进,他使出壁虎游墙功,游到房梁之上,再向下瞧去,好探听殿内动向。只见大殿之上,灯火通明。只有一僧一俗相对而坐,两人当间摆了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你来我往,应是斗到了极关键的时候。
听那俗家打扮之人说道:“明悟大师,你此次前来我天青山,怕是不止下棋这么简单罢?”那和尚笑了笑道:“阿弥陀佛,小僧游历世间,正好到天青山脚,想起贵派多年来交好,这才登门造访,实在并无其他想法。”
“啪!”那人一子落下,登时吃了和尚一片白子,他笑道:“明悟大师的棋却不是这么说的。”那和尚微微一笑,白子落于棋盘之上,只守不攻。他问道:“那我的棋是怎么说的呢?”那人举棋不定,口中却不曾停下道:“大师一味防守,全无进攻,没半点求胜念头,在我看来大师该是有求而来。”说着,他终于决定好棋路,一颗黑子掷下,连破那和尚一大片白子。
如此一来,黑子多而白子少,眼瞧那和尚便要落败。那和尚叹了一口气,将白子丢回棋篓道:“这局是小僧输啦。”他顿了顿抱拳道:“方掌门棋艺高深,小僧自愧不如。”那人哈哈一笑道:“老夫若论养花种草,可是当仁不让。但这棋艺之道,却狗屁不通,还不如我那徒弟。明悟大师,你若再不说出来意,可别怪我走人啦。”
那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明悟就直言不讳。小僧此次前来,乃是向方掌门借一个人。”那人笑道:“这还不简单?明悟大师看上了谁,尽管拉去。只要不叫他出家剃度,我都应允。”明悟摇头笑笑道:“方掌门是故意装作不知?你明知道我要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