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了下来。
阴风呼啸而过,低沉的呼号声,像是鬼魅在哭泣。
柳静嘉眯着眼睛,看着那被染红的喷泉水,一丝丝黑气从水中冒上去。
男子僵硬地看着自己双手,又看向喷泉,口中呢喃,“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你为什么要逼我……”
他动作僵硬极了,看起来就像零件废了的发条木偶。
一条腿迈进喷泉内,另一条腿也迈了进去,拔掉水果刀,眼睛无神地看着那水果刀,扔到水中。
只见他哆嗦地掏出一个瓶子,将瓶子所有药片倒入口中,站了一会儿,身子摇摇晃晃倒在喷泉中。
喷泉上冒出的黑雾越来越多,冒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然后,那个本来应该死的不能再死的小情侣,双双站了起来。
女生手里握着水果刀,男子手中握着……药瓶。
柳静嘉本来以为,故事发展到现在,应该是那女生握着水果刀捅回去的,结果,他们竟同时对着她冲了过来。
啊喂,你们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干嘛冲我来?老娘只是无辜的吃瓜群众!
不过是小鬼,柳静嘉一点也不惧,一拂手,将两只鬼打散。
然而,两只鬼明明被打散了,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柳静嘉意识到情况不妙,这时候,靠颜值是没用的。
也不知道她浑浑噩噩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趁着两只鬼还没完全凝聚,柳静嘉往护城河方向飞过去。
凝聚成功的两只鬼也追了过去,他们速度比较慢,身上滴着水,飘过的路上留下水痕。
柳静嘉飘到护城河上,看到一女人在水中呼救。
没有活人气息,身上还有一丝丝黑线往上冒。
就在柳静嘉停顿那么一会,那女人沉了下去。
柳静嘉不想看下去,身后还有两只鬼在追呢。
不一会儿,护城河钻出一个脑袋。
柳静嘉回头一瞥,看到皮肉泡皱得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冲了过来,湿了水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又没遮完全。
脸前细碎的长发贴着脸,隐约看得出来是五官的扭曲。
怎一个渗人了得。
毕竟柳静嘉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老鬼了,瞄了那么一眼后,飘走。
她现在已经能完全肯定,自己在无意识的时候落入了什么人的圈套。
啊啊啊!都怪那天师,害她心神不宁!
柳静嘉一边飘,一边在心中暗骂风易之,愤愤地想着,下次再见到他,吸光他阳气,以报今日之恨。
然而,一想到今早醒来那情形,灵魂都热得发烫,那念头又被抛在脑外。
那三只鬼根本追不上柳静嘉,而她也不知飘到了哪个荒芜的郊外。
落地。
鬼是没用重量的,走路和飘的效果一样。
柳静嘉赤脚踩在草地上,缓步走向那唯一的工厂。
工厂看上去破败不堪,看样子也只是个小型的工厂,墙壁爬满黑斑,屋檐挂着一两个废弃的鸟窝。
这种一看就是鬼故事高发地的工厂,阴气森森。
柳静嘉面无表情穿过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进了工厂里边。
开玩笑,她可是老鬼诶,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阴爽的地方了。
没想到,那看起来不大的工厂,有个很大型的机器,锋利的锯齿,将传送带的肉剁成一节一节,然后倒入绞肉机。
柳静嘉看到那么一个背影,穿着的,看起来像是工作服,戴着手套,机械地把桶里大块的肉,放到传送带上。
他身上同样死气沉沉的。
瞥了眼泛着寒光的锯齿,她几乎可以预想到,他将会遭遇什么。
果然,就在柳静嘉瞥了眼锯齿的时候,他一个酿跄,倒在传送带上。
离绞肉的锯齿还有一段距离,他仓惶大叫,撑着身子要起来。
柳静嘉眸光一凛,右手虚空一划。
本以为这样就能解救那人,可惜,那就像一个幻象,法术穿过那人身子,一点作用都没有,就这么被送入锯齿下。
血肉横飞,悲戚的惨叫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柳静嘉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她眼神中动容的颤抖。
她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百鬼殇。
将一百种死法的鬼,炼制成法宝,无限轮回他们死前发生的一幕,无限的痛苦,永远走不出的轮回,铸就最强的怨念和力量。
这是一种非常邪恶的法宝。
听说,这种法宝早在千年前,邪修盛行时代出现过,后来都被毁得不可能再炼制出来。
柳静嘉只是听说过百鬼殇,却没见过。
如果之前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么,她现在就像一柄锋芒锐利的刀。
在她站着不动的时间,传送带上的人悠悠站了起来。
毕竟是绞肉的锯齿,就算它力量再怎么强大,也不能轻易割断人的骨骼。
他站了起来,身上和之前遇到的那三个鬼一样,飘着黑气。
他身上的肉松松垮垮地挂身上,血液不停地从身体汩汩流出,肚子里的肥肠也都探了出来。
柳静嘉吓得飘了起来。
吓死鬼了!
那画面,实在太恶心了。
走动的时候,他身后留下长长的暗红痕迹。
不走的时候,脚下一滩红血。
柳静嘉承认,她活得再久,也免不了被这种场面给恶心到。
啊啊啊啊——
他痛苦地大喊着,一边喊,一边跑向她。
他手弓成爪,往前一挠,手臂上的碎肉一抖,鲜血飙了出来。
柳静嘉一拂手,那扑面而来的鲜血,反扑向他。
他倒在地上,起身,再来。
没有像之前那般被追着逃,柳静嘉此时面色非常平静。
他的命运已经被她看穿,她决定,让他灰飞烟灭。
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永世不得超生,还不如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她柳静嘉没本事超度怨气如此重的恶鬼,还是个被炼成法宝的恶鬼,但,让他灰飞烟灭的本事还是有的。
毕竟,他现在还不成气候。
绞肉的机器还在运转,嗡嗡的轰鸣声,交织着阴沉的乐章。
机器是无情的机器,不因掠夺了一鲜活的生命而停止运转,能让它们停止的,从来都不是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