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出自《庄子·德充符》)
【译文】所以,在德行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地方,而在形体方面的缺陷别人就会有所遗忘,人们不会忘记所应当忘记的东西,而忘记了所不应当忘记的东西,这就叫做真正的遗忘。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出自《庄子·知北游》)
【译文】天地具有伟大的美但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四时运行具有显明的规律但却无法加以评议,万物的变化具有现成的定规但却用不着加以谈论。圣哲的人,探究天地伟大的美而通晓万物生长的道理,所以“至人”顺应自然无所作为,“大圣”也不会妄加行动,这是说对于天地作了深入细致的观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出自《庄子·知北游》)
【译文】人生于天地之间,就像骏马跨过一个狭窄的缝隙,瞬间而过罢了。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出自《庄子·秋水》)
【原文】井里的青蛙,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大海,是因为受到生活空间的限制;夏天的虫子,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冰冻,是因为受到生活时间的限制;乡曲之士,不可能跟他们谈论大道,是因为教养的束缚。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出自《庄子·秋水》)
【译文】庄子在濮水边垂钓,楚王派遣两位大臣先行前往致意说:“楚王愿将国内政事委托给你而劳累你。”
庄子手把钓竿头也不回地说:“我听说楚国有一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了,楚王用竹箱装着它,用巾饰覆盖着它,珍藏在宗庙里。这只神龟,是宁愿死去以留下骨骸而显示尊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在泥水里拖着尾巴呢?”两位大臣说:“宁愿拖着尾巴活在泥水里。”庄子说:“你们走吧!我仍将拖着尾巴生活在泥水里。”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出自《庄子·秋水》)
【译文】庄子和惠子一道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白儵鱼游得多么悠闲自在,这就是鱼儿的快乐。”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的快乐?”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出自《庄子·列御寇》)
【译文】人心比山川还要险恶,比预测天象还要困难。自然界尚有春夏秋冬和早晚变化的一定周期,可是人却面容复杂多变情感深深潜藏。
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出自《庄子·列御寇》)
【译文】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槨,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还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吗?”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出自《庄子·列御寇》)
【译文】灵巧的人多劳累而聪慧的人多忧患,没有能耐的人也就没有什么追求,填饱肚子就自由自在地遨游,像没有缆索飘忽在水中的船只一样,这才是心境虚无而自由遨游的人。
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出自《庄子·达生》)
【译文】忘却自己的肝胆,也遗弃了自己的耳目,无心地纵放于世俗尘垢之外,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不求建树的环境中,这就叫做有所作为而不自恃,有所建树而不自得。
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出自《庄子·盗跖》)
【译文】我曾听说,喜欢当面夸奖别人的人,也喜欢在背后诋毁别人。
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理也。(出自《庄子·渔父》)
【译文】同类相互汇聚,同声相互应和,这本是自然的道理。
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出自《庄子·渔父》)
【译文】所谓“真”,就是精诚的极点。不精不诚,不能感动人。所以,勉强啼哭的人虽然外表悲痛其实并不哀伤,勉强发怒的人虽然外表严厉其实并不威严,勉强亲热的人虽然笑容满面其实并不和善。
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出自《庄子·让王》)
【译文】善卷说:“我处在宇宙之中,冬天披柔软的皮毛,夏天穿细细的葛布;春天耕地下种,形躯能够承受这样的劳作;秋天收割贮藏,自身完全能够满足给养;太阳升起时就下地干活儿,太阳下山了就返家安息,无拘无束地生活在天地之间而心中的快意只有我自身能够领受。我又哪里用得着去统治天下呢!可悲啊,你不了解我!”
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出自《庄子·至乐》)
【译文】髑髅说:“人一旦死了,在上没有国君的统治,在下没有官吏的管辖;也没有四季的操劳,从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长久看作是时令的流逝,即使南面为王的快乐,也不可能超过。”
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荂,则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出自《庄子·天地》)
【译文】高雅的音乐世俗人不可能欣赏,折杨、皇华之类的民间小曲,世俗人听了都会欣然而笑。所以高雅的谈吐不可能留在世俗人的心里,而至理名言也不能从世俗人的口中说出,因为流俗的言谈占了优势。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出自《庄子·天地》)
【译文】知道自己愚昧的人,并不是最大的愚昧;知道自己迷惑的人,并不是最大的迷惑。最迷惑的人,一辈子也不会醒悟;最愚昧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三个人在一起行走其中一个人迷惑,所要去到的地方还是可以到达的,因为迷惑的人毕竟要少些;三个人中两人迷惑就徒劳而不能到达,因为迷惑的人占优势。如今天下人全都迷惑不解,我即使祈求导向,也不可能有所帮助。这不令人可悲吗?
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出自《庄子·天地》)
【译文】像这样,就能藏黄金于大山,沉珍珠于深渊,不贪图财物,也不追求富贵;不把长寿看作快乐,不把夭折看作悲哀;不把通达看作荣耀,不把穷困看作羞耻;不把谋求举世之利作为自己的职分,不把统治天下看作是自己居处于显赫的地位。显赫就会彰明,然而万物最终却归结于同一,死与生也并不存在区别。
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大小、长短、脩远。(出自《庄子·天地》)
【译文】道,看上去是那么幽暗深渺,听起来又是那么寂然无声。然而幽暗深渺之中却能见到光明的真迹,寂然无声之中却能听到万窍唱和的共鸣。幽深而又幽深能够从中产生万物,玄妙而又玄妙能够从中产生精神。所以道与万物相接,虚寂却能满足万物的需求,时时驰骋纵放却能总合万物成其归宿,无论是大还是小,是长还是短,是高还是远。
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出自《庄子·山木》)
【译文】相互收容与相互抛弃差别也就太远了。而且君子的交谊淡得像清水一样,小人的交情甜得像甜酒一样;君子淡泊却心地亲近,小人甘甜却利断义绝。大凡无缘无故而接近相合的,那么也会无缘无故地离散。
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出自《庄子·刻意》)
【译文】恬淡、寂寞、虚空、无为,这是天地赖以均衡的基准,而且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
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人尚志,圣人贵精。”(出自《庄子·刻意》)
【译文】俗语有这样的说法:“普通人看重私利,廉洁的人看重名声,贤能的人崇尚志向,圣哲的人重视素朴的精神。”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出自《庄子·田子方》)
【译文】悲哀没有比心灵的僵死更大的了,而人的躯体死亡还是次一等的。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出自《庄子·外物》)
【译文】竹笱是用来捕鱼的,捕到鱼后就忘掉了鱼笱;兔网是用来捕捉兔子的,捕到兔子后就忘掉了兔网;言语是用来传达思想的,领会了意思就忘掉了言语。我怎么能寻找到忘掉言语的人而跟他谈一谈呢!
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出自《庄子·外物》)
【译文】摒弃小聪明方才显示大智慧,除去矫饰的善行方才能使自己真正回到自然的善性。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出自《庄子·骈拇》)
【译文】小的迷惑会使人弄错方向,大的迷惑会使人改变本性。凭什么知道是这样的呢?自从虞舜拿仁义为号召而搅乱天下,天下的人们没有谁不是在为仁义争相奔走,这岂不是用仁义来改变人原本的真性吗?
.
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出自《庄子·骈拇》)
【译文】平民百姓为了私利而牺牲,士人为了名声而牺牲,大夫为了家族而牺牲,圣人则为了天下而牺牲。所以这四种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有各自的称谓,而他们用生命作出牺牲以损害人的本性,却是同样的。
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出自《庄子·胠箧》)
【译文】盗跖的门徒向盗跖问道:“做强盗也有规矩和准绳吗?”盗跖回答说:“到什么地方会没有规矩和准绳呢?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率先进到屋里,这就是勇敢;最后退出屋子,这就是义气;能知道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智慧;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仁爱。以上五样不能具备,却能成为大盗的人,天下是没有的。”
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不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出自《庄子·胠箧》)
【译文】从这一点来看,善人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立业,盗跖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行窃;天下的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那么圣人给天下带来好处也就少,而给天下带来祸患也就多。
故曰:唇竭而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道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出自《庄子·胠箧》)
【译文】所以说:嘴唇向外翻开牙齿就会外露受寒,鲁侯奉献的酒味道淡薄致使赵国都城邯郸遭到围困,圣人出现了因而大盗也就兴起了。抨击圣人,释放盗贼,天下方才能太平无事。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出自《庄子·胠箧》)
【译文】那些偷窃腰带环钩之类小东西的人受到刑戮和杀害,而窃夺了整个国家的人却成为诸侯,诸侯之门方才存在仁义。这不就是盗窃了仁义和圣智吗?
故纯朴不残,孰为犠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出自《庄子·马蹄》)
【译文】所以说,原本未被锯开,谁还能用它雕刻为酒器!一块白玉没被分割,谁还能用它雕刻出玉器!人类原始的自然本性不被废弃,哪里用得着仁义!人类固有的天性和真情不被背离,哪里用得着礼乐!五色不被错乱,谁能够调出文彩!五声不被搭配,谁能够应和六律!分解原木做成各种器皿,这是木工的罪过,毁弃人的自然本性以推行所谓仁义,这就是圣人的罪过!
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出自《庄子·徐无鬼》)
【译文】狗不因为善于狂吠便是好狗,人不因为善于说话便是贤能,又何况是大贤大德的人呢!
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出自《庄子·在宥》)
【译文】鸿蒙说:“自由自在地遨游,不知道追求什么;漫不经心地随意活动,不知道往哪里去。游乐人纷纷攘攘,观赏那绝无虚假的情景。我又能知道什么!”
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出自《庄子·在宥》)
【译文】这样的人已经能往来于天地四方,游乐于整个世界,独自无拘无束地去,又自由自在地来,这样的人就叫做拥有万物而又超脱于万物。拥有万物而又超脱于万物的人,这就称得上是至高无尚的贵人。
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出自《庄子·庚桑楚》)
【译文】学习,是想要学习那些不能学到的东西;行走,是想要去到那些不能去到的地方;分辨,是想要分辨那些不易辨清的事物。知道停留于所不知道的境域,便达到了知道的极点。假如有人不是这样,那么自然的禀性一定会使他败亡。
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出自《庄子·天下》)
【译文】所以,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抑郁而不发挥,天下之人各尽所欲而自为方术。
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出自《庄子·天下》)
【译文】彭蒙、田骈、慎到对这种道术很喜欢,以齐同万物为首要,说:“天能覆盖万物却不能承载,地能承载万物却不能覆盖,大地能包容万物却不能分辨。”知道万物都有所能,有所不能,所以说:“选择并不普遍,教导则有所不及,大道则无所遗漏。”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出自《庄子·天下》)
【译文】一尺长的木棍,每天截掉一半,永远也截不完。
《管子》简介
《管子》,中国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前476)齐国政治家、思想家管仲及管仲学派的言行事迹。大约成书于战国(前475~前221)时代至秦汉时期。刘向编定《管子》时共86篇,今本实存76篇,其余10篇仅存目录。
《管子》在唯物主义的方向上朴素地解决了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作者认为,有意识的人是由精气生成的。他说“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和乃生,不和不生”“气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这是把物质摆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