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部诠胜刚随着直弼进了公务室,就听见走廊上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松平庆永来了。
他连忙挡住了庆永的路,因为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再多一个怒火中烧的庆永,那样的话事态就越发不好收拾了。
“是水户公叫我来的!你给我让开!”
庆永恼羞成怒,额头上青筋直冒,抓着裤裙的膝盖部分大声吼道。
“不可以!诠胜立即给挡了回去。”
平常经常开玩笑逗大家乐的间部诠胜,这会儿也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公鸡。
“什么?胆敢如此无礼?”
“越前的门第与御三家不同,所以没有资格同席!”
“什么,门第……”
“是的!因为今天水户公和尾张公突然登城,正在和大老商谈重要事情,所以您不能进去!这是幕府的惯例,请您在下面的公务室等候!”
诠胜的语速很快,把庆永说得只有咬着嘴唇沉默的份了。
一旦说到“门第不够档次……”在当时严格的等级制度下,是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的。
“请您在下面的公务室里等候!”
“噢。”
如果这不是殿中走廊的话,庆永就要像从前的浅野长矩那样拔刀向诠胜的头上砍去了。但是,毕竟这是幕府,胡乱施加暴力的话会受到刑罚,甚至被剥夺身份,那可是大罪……他只有咬牙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从走廊上走过时,庆永听到了水户齐昭的吼声。
“蛮夷一威胁,你就吓破胆了,不等敕许下来就签约,这是何等不敬的行为!从此,我们的神州国土就要被蛮夷沾满污泥的脏脚到处践踏了。难道这还不是违敕之罪吗?你到时候怎么向朝廷赔罪,怎么交代啊!”
由于齐昭的声音过响,所以直弼的回答听上去倒很沉稳:
“关于此点,前天已请人送快信去请求原谅了,并且很快还将派使者专门去京都谢罪……”
“住嘴!还说很快派使者去谢罪,不是还没上路吗?拖拉成这样,何等失礼……”
“我可不认为这是拖拉。”
“你、你说什么?”
“选派使者也需要大家商量。我内心倾向于派间部下总大人去,正准备听听大家的意见时,大人却突然登城,跑来批评我拖拉,不是为难我吗?”
这就等于在反驳齐昭,我这里正准备商议人选,你却把庆喜和尾张公他们都叫来闹事,不是捣乱吗?
齐昭一时无语。的确,突然登城是违反了严格的内部规定。
于是,尾张的庆胜插嘴道:
“值此多事之秋,听说你井伊放着年长又能干的一桥殿下不用,非要选纪伊宰相家的幼子作为将军家的继承人,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宗家的大事,岂是由你大老私自就可决定的?”
这个话题有点突兀。如果盯着违敕这一件事猛烈抨击的话,井伊直弼倒是没有反击的余地,可是如果换作是将军继承人的话题,则又另当别论了。
“住嘴!”
这次轮到直弼猛然断喝了。
“关于继承人问题,是依将军决断所定,不是大老能作得了主的。切不可在此胡言乱语!”
“说我胡言乱语?那好,我这就去拜见将军,听听将军的意见如何?”
“不行!将军现在身体不适,正在休息。而且,这是已决定的事,你不能再去吵闹,决不允许!”
形势迅速逆转过来。原先准备训斥井伊直弼的庆胜,反而挨了一顿训。
水户齐昭的表情很苦涩,一旦谈到继承人问题,因为一桥庆喜是他的儿子,他为了避嫌只好闭嘴。
之前就进了房间的间部下总守诠胜一直在默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当然,如果直弼不占上风的话,他是准备帮直弼的。
尾张的庆胜被直弼这么一训,才认识到现在谈什么继承人问题,的确有点不合适。
“我说扫部大人,这下他的口气软了下来。”
“把所有国事都交给你一个人,我们都不放心哪。趁这机会,把越前公任命为大老如何?”
其实这明显是想劝井伊引退,也是充满不信任的讥讽。
不过直弼是下决心和他们斗到底了,所以立即装傻道:
“这么说来,以前也有过一阵,是有两位大老的……不过这事我可不能回答你。到底是一个人好,还是两个人好,还要问问其他老中们的意见吧。”
话音刚落,和间部诠胜站在一起的太田备中守摆摆手站了出来,说道:
“尽管尾张大人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没有人比扫部头更适合当大老。他如此精通政务,根本没必要重新任命!”
“不过……”庆胜反驳道,主要是国家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重要时刻,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起用在诸大名中出类拔萃的越前公吧?
间部诠胜听不下去了,觉得向敌人挥起刺刀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躬起了腰,脸上布满了笑容。
“我来说两句吧。”
他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其实原来大老这个职务,在镰仓时代被称作为执权职,在宽永和正保年代是有过一个时期由两人担任的。但是,从源氏执权的时代起,好像就一直规定由一个人担任哟。”
齐昭和庆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相互对视了一眼。不过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他这几句摸不着头脑的历史解说,倒是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间部诠胜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幽默天才,他一看对方呆住了,而且在面面相觑,立即补充道:
“比如说,将军家的兄弟中,即使有再出众的人物出现,也不能将御三家变成御四家吧?”
将手放在耳边正认真听着的齐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下子,太田备中和松平乘全也大声笑了起来。
此时,笑的一方其实等于承认自己认输了。
“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
不知谁问了一句。
“已过了午时吧。”
“那午饭怎么办?”
正在大家交头接耳时,井伊直弼已快速站了起来,说道:
“今日公务繁多,我就此告辞了。”
干脆得就像快刀斩乱麻。
“你?”
齐昭收回脸上的苦笑时,井伊裤裙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宽永:日本年号之一,指的是元和之后、正保之前,1624年到1643年的这段时期。
正保:日本年号之一,指的是宽永之后,庆安之前,1644年到1648年的这段时期。
公元12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