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待言,身处皇位的主上之心,是不存在对立、憎恶的情感的。从传统而言,幕府也好,憎恶幕府的人也好,都是天皇平等的臣民、平等的子孙。不过,对于人来说,这种一视同仁的观念只是一种理性的希望,而在感情上是没有可能的。越是想纯粹地控制这样的感情,年轻气盛的天皇的苦闷越是会平添一层。
“这绝不是所司代的强行要求,”
而是酒井忠义出于对宫廷与关东之间的关系会闹得更僵的担心而发出的个人忠告。不仅如此,四公听到这一忠告之后,已经有了这样的意思。他们是不想再让圣意烦恼呀!
主上那天最终没有回答。之前已召老中间部诠胜入宫,应允暂缓锁国,并准许其抽空返回江户。刚做完这一切,主上一定是想放松一下。
于是,三天之后的正月12日,主上亲自修书一封,严令不得谈论四公落发之事。
可能四公也有了这样的意思……这句话一定让主上感到了无限的伤感。
然而,借此意外收获发起攻势的幕府方面,在前一天,也就是1月11日,已经向关白九条尚忠抛出了下一个难题:
“敬请斡旋,以使水户归还之前向其下达之敕旨!”
此强求出自心怀叵测的间部诠胜。他的意思在于,即便近臣四公及青莲院宫作为事件相关者受到审讯,也不要连累主上……
九条尚忠只得据实禀报主上。
已向主上做完返回江户前辞行的间部诠胜,或许是企图将此作为最后的恐吓威胁以及大功告成后的试探,来给自己的颜面添彩。
如今,有种说法已经成立,就是下达给水户家的密敕,成为了天皇亲手破坏将一切政治之事交由幕府处置的法律,造成国内动荡的一个重要证据。
如果这份密敕继续存在,朝廷也会深受其害。因此,应趁早让水户将它归还。这样一来,无论将来何人受到处罚,都不会累及主上,唯此才是为臣之道……间部诠胜的策略怀有让朝廷进退两难的险恶用心。
当然,这是从里外两面威胁朝廷,使之清除对幕府抱有反感的四公,并封杀他们的反击。
九条尚忠无论如何都不能仅仅将此直接上奏主上。于是,他再次与间部诠胜商量,希望其以书面形式供主上过目。
此时已进入2月,御常御殿庭园中的红白梅花已开出各式各样的花朵,黄莺也开始一展歌喉。然而,对于主上来说,此时却是他一生之中最为自责、最为懊恼的时期。
向水户下达的密敕,驱逐四公,都像是狠狠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事实上,那一时期主上每夜都狂呼不已:
“都是朕的错!都是朕无德!都来骂朕吧……”
继而2月11日,主上通过关白九条尚忠向幕府提出请求:
“四公隐退之事未到时机,今予暂缓。”
由于是主上所言,因此形式上还是“传达”但能够察觉,实质上却是哀求。
“朕尚无准确处理政务之自信。四公皆为老练之人,希望暂时将其留在朕的身边!”
于情于理都异常苦闷的主上发出了哀求。此时的他显得尤其弱小。他确实是在为自己的无德苦恼悲伤。
然而,其“传达”被不由分说地踢了回来。
所司代酒井忠义措辞严厉地表示:
“若使公武之间不再背离,应即速听从关东之处理。”
这并非是酒井的善意忠告,只能看作是他对已处于穷途末路困境中的主上的恐吓。
于是,2月17日,青莲院宫尊融亲王(中川宫)内大臣一条忠香、二条齐敬、久我建通、广桥光成、万里小路正房、正亲町三条实爱等人先于四公一步,被命闭门反思。
与其说是迫于关东的压力,不如说是迫于时代的风暴,朝廷第一次对公卿作出了处罚。
不过,这样的反思处罚与幕府对四公处罚的方针存在根本的不同。环顾左右而言他……朝廷是想以此使幕府放弃对四公的追究。
然而,仅此处罚是无法平息事端的。家臣以及出入的志士都被拘捕,是京都方面最大的软肋。
2月20日,间部诠胜总算离开京都返回了江户。临了,他还不忘留下一句震慑的话:
“京城的囚犯都已送往江户,下面,好戏就要在江户开场了。我倒要看看,都会审出哪些牛鬼蛇神!”
3月17日,仅仅一个月之后,刚刚命令青莲院等人反思的朝廷不得不改变了处罚内容。
迄今一直受到庇护的左大臣近卫忠熙和右大臣鹰司辅熙被罢免,之前被命反思的内大臣一条忠香升格为内大臣,前内大臣花山院家厚任右大臣,同样被命反思的二条齐敬任内大臣,以加强近臣的力量……
关于此间的人事变动,已无多说的必要。
4月20日,主上根据幕府的内奏,命太阁鹰司政通、前左大臣近卫忠熙、前右大臣鹰司辅熙、前内大臣三条实万这所谓的四公落发反思。
这日,复命前传奏东坊城聪长终身蛰居。
“这才是公武交融、上下一致之政道呀!”
当时,只有所司代酒井忠义满意地发出了一句恭贺之语。然而,这场建立在疑案基础之上的残酷镇压,真的能够万事大吉吗……